少年将她一扔,低哼道:“便是杀了父母孟青也还是不肯放过我,她知道你们这次北冥之行,所以让我跟过来捣乱,还给我吃了毒药,要我在两月内阻止你们开挖河道,如果你当初配合我安然回到阁里,我岂会落得如此下场?你再说,我若毒发身亡,又是不是你害的!”
绮桑无言以对。
如他所说,他如今这般境况的确和她脱不了干系,可绮桑委实是个冤大头,一切根源都是原主造成的,现在却要她来承受,她跟谁鸣冤去?!
暗自叫苦一阵,绮桑叹气道:“是我害了你,可我现在已经失了忆,也不知道我那时究竟在想什么,对于你的事,我也只能和你说声抱歉,所以你现在将我抓来,是想以同样的方法威胁孟青?”
少年回道:“我并非七星阁旧人,乃是因为孟青看上我的本领想让我替她做事,我能答应给她卖命也是因为父母被她扣留,不得已而为之,但我并非泯灭良心的恶人,你们开挖河道是为救南地子民性命,我不想她奸计得逞,可奈何身中剧毒又没办法,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他是无计可施,又不想害人,所以才出此下策。
绮桑沉默了一阵,低落道:“我能理解你,但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失望?”
“就算你给我下毒,孟青也不会在意的。”
“说谎,她将你看得那般重要,岂会不管你?”
绮桑怔了怔,苦笑一声:“我曾经也以为她真将我看得重要,可现在我才知道,其实不是,我在她眼里只是一颗拿来消遣利用的棋子罢了,我是死是活,她不会关心的。”
少年看了看她,定定道:“我不信,来前她将我抓回七星阁,还就让你坠崖失忆的事施压过我,她若不关心你的死活,又为何要在意?”
绮桑平静道:“演戏而已,她只是要拿我给你定罪,好名正言顺地给你下毒派你过来使坏,并不是真的。”
少年思索一会儿,横眉道:“我不管!眼下我已没了别的生路,左右也将你带了出来给你喂了毒,即便此时送你回去也极有可能被越初寒发觉,不论她是不是真的在意你,我都要试一试!”
得知了他的遭遇,绮桑很难不对他产生怜悯之心,孟青太过狠毒,杀了人父母还不够,赶尽杀绝前亦要将他利用得彻彻底底,手段实在阴险,哪怕她对绮桑是真心,从头到尾没有骗过她,绮桑也会愿意以身犯险帮一帮这少年。
可无奈的是,她确实没那个分量。
绮桑爱莫能助,想了想,忽地试探道:“既然我并不能让你如愿,那你为什么不听她的话去做呢?只要成功阻拦南地引水过去,你不就没事了?”
少年神情不屑:“我虽然入了七星阁,但还没黑透了心,南地百姓何错之有?他们是无辜的,我若真是命中注定活不长久,也绝不叫他人给我陪葬。”
绮桑听完,脸上顿时流露出欣赏之色。
想不到这少年岁数不大,倒是有一副好心肠,也分得清是非曲直,不是凶狠之徒,自己的性命尚且危在旦夕,他却还能替旁人着想,实在难得。
绮桑不知觉露出点笑意,冲他道:“你是个好人,将你害成这样我也很愧疚,既然你已经下了决心,那我会尽力配合你的,不过孟青愿不愿意用解药换我,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听她此言,少年有些诧异:“你……愿意帮我?”
绮桑道:“我没学过武,也不够聪明,别的能帮上你的法子我想不出来,反正你都给我吃了毒药了,试试也没什么要紧。”
少年静了静,有些生硬道:“纵然你肯帮我,此时我也对你说不出谢字来,不过你放心,待与孟青对峙时,你若没有骗我,我死之前会把解药给你的。”
他说完这话,便伸手在绮桑身上点了两下,解了她的穴道。
绮桑都快憋死了,赶紧坐起身来活动活动肢体,末了又问道:“那你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这里到渡海关已经有些远了,骑马至少得花费十日。”
岂不是还没等到和孟青碰头,她就已经断气了!
便听少年回道:“抓你出来我是早有预谋,所以提前便传了书信过去,算算时间她应该也已收到消息,她要是肯来,自会用轻功不会骑马,以她的身手,七日内赶过来不是难事。”
绮桑端详着他的神色:“那她要是不肯来,或是七日内没能赶得上呢?”
少年道:“若是有心,别说七日,哪怕三日也能拼尽真气飞奔而来,就看你值不值得她如此,倘使她真的过来,真气必会耗损极大,不给我解药我就豁出性命与她殊死搏斗,她若是不来,我说了,我会把解药给你。”
绮桑多多少少松了口气,点头道:“放心,我这次一定不会再给你添乱了。”
少年看了她一眼,抬腿道:“此地不能久留,先走。”
夜风萧索间,两人一前一后朝林深处行去。
与此同时,渡海关内,烛火通明的高高楼阁外,有一只小小信鸽正巧停歇于雕花木栏之上。
很快,便见蒙面的黑衣少女顺声而来,将那信鸽抓进了手心。
淡紫纱帐随风飘动间,隐约显露红衣身影。
蓝心将信纸展开看了看,脸色一变。
“何事?”
听到问询,蓝心立即将信纸呈了过去。
视线在那简短字句上一扫而过,孟青缓缓回过身来,脸上有冷冷笑意。
“鱼死网破?倒也算他还有点小聪明。”
蓝心低垂着头,并无言语。
孟青瞧了瞧她,淡声道:“怎的不说话?”
蓝心迟疑片刻,问道:“阁主打算如何应对?”
修长的手微抬,信纸置于烛火上方,顷刻间化作飞灰。
孟青复又转身看着无边夜色,却是不答反问:“你认为本阁主该如何应对?”
蓝心恭敬道:“阁主之意,属下不敢妄自揣测。”
闻言,孟青哼笑一声:“连你也跟我撒起谎来。”
蓝心立即下跪:“并非如此,只是……”
“只是什么?”
“决定权始终在阁主手上。”
孟青头也不回道:“你的意思,我该去救她?”
蓝心皱眉:“这……”
救还是不救,说出来都讨不了好,她很为难。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孟青道:“你是希望我去救她的。”
蓝心犹豫一阵,坦诚道:“属下的确这般想。”
便听孟青的声音一瞬冷了下来:“救她?她是我什么人?”
蓝心暗暗在心中叹息,不语。
黑发轻抚脸颊,额心处的红玉石映着点点烛火,泛着寒光。
“她与越初寒两情相悦,用得着本阁主出马?笑话。”
蓝心不由试探:“所以您是打算不管越姑娘?”
“有堂堂碧云山庄庄主在,”孟青缓缓道,“我管她做什么?死了就死了,无关痛痒。”
蓝心看了看她的背影,沉声道:“属下明白。”
厅内再无交谈声响起。
红衣美人久久立于栏边,身形挺立,一动也不动。
纵使随侍多年,但这位年纪轻轻的阁主始终如同一层浓雾,即便近在咫尺也不能看清她半分内心,蓝心拿捏不准她到底怎么打算的,正暗忖要不要知会师映容让她出手搭救时,忽听孟青的声音乍然传入耳中。
“去将护心丹取来。”
听见这话,蓝心倏地抬头,诧异道:“护心丹?”
孟青还是没回头,只道:“取来。”
蓝心表情疑惑,但也不敢多言,立即将东西拿了过来。
“搁在桌上即可。”
蓝心照做,但还是忍不住不解道:“这护心丹非性命攸关之时不可用,阁主……有伤在身?”
孟青未置可否,挥手道:“退下。”
见她要赶自己走,蓝心虽然困惑,也只得依言离去。
长案上香炉青烟寥寥,熏香味萦绕满厅,闻来舒畅。
薄薄的纱帐被轻轻掀开,孟青面无表情地行到桌前将那护心丹拿了起来。
圆润透亮的丹药,通体呈金色,好似一粒逼真的小金珠。
举到眼前看了两眼,孟青复又塞回药瓶揣进了怀里。
下一刻,她便回身行到木栏边,抬脚在那栏上踩了一脚,借着巧力,如同一片轻柔的花瓣——她纵身跳了下去。
第56章
青天薄云,日光大好,有三五云雀自林间飞来,落在一条潺潺小溪边饮水。
忽然,像是被什么声响所惊动,几只云雀扑棱棱扇着翅膀飞快逃离,那溪边很快便被人占了去。
胭脂色的裙角垂在地面,绮桑将手里的水囊灌了个满满当当,她仰头喝了几口,又装了点水回去,这才起身回到先前的地方。
篝火烧得旺盛,其上横着树枝搭建而成的木架,正中心的位置,则串着两只烤了个半熟的河鱼,小风清隽,卷来一阵食物炙烤而出的芳香。
绮桑在那篝火旁坐下,伸手将水囊递给身侧的少年:“喝吗?”
少年摇头:“不渴。”
绮桑便将手收了回来。
转眼间已是第五日了,时间剩的不多,两人虽不说,但心里其实都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