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舒声量不减:“即便我不说,你以为大家都是傻子不成?难道就不会想到那方面去?”
孟青与绮桑有来往一事,裴陆与越初寒本就心知肚明,但这些时日他二人却从未主动问过绮桑,为的就是不想打草惊蛇,担心绮桑知晓后会在孟青面前露出马脚,届时孟青会对她下手,结果没想到柳舒舒竟然将此事脱口而出,实在是乱了事。
裴陆不由动了怒:“初寒本就与你打过招呼,你还这般胡来!”
“身正不怕影子斜!”柳舒舒道,“若没做过见不得人的事,说出来又如何?遮遮掩掩反倒令人生疑!”
一字一句准确无误传来,绮桑难免心慌。
看样子经此一事后,她与孟青的关系会被怀疑是在所难免了,既有猜忌,追查清楚便是无可避免,以这几人的头脑,早晚会将所有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原主是杀害越长风的凶手,又和孟青发生过关系,一旦被人知晓,便绝无立足东境的可能,只怕是连越初寒都会找她索命。
一时间,绮桑禁不住气血翻涌起来。
第57章
白绫自袖中翻飞而出,环绕周身,柳舒舒沉着道:“依我看,这少年乃是与孟青合伙设计,为的就是要将咱们引到此地一举歼灭,你与孟青有仇,自当私下解决,挟持我们的人算怎么回事!”
先前冲他们叙述事情经过时,绮桑自然不会傻到将少年为何找上她的原因一并道出来,可眼下柳舒舒对此存疑,绮桑担心少年会将实情托出,急忙不动声色地向少年投去了眼神。
少年会意,将绮桑拉到身后,镇定道:“与孟青单打独斗我的确没有胜算,所以挟持越姑娘诚然是为了将你们引过来,你们若还有脑子,就该晓得我此举是为救南地子民,不愿破坏你们开挖河道,不需你们对我高看,我只想活命!”
他若真没说谎,倒也是个有好生之德之人,祸事根源便只能怪那孟青。
裴陆拍了拍柳舒舒的肩,语调放缓了些:“听明白了,这小兄弟也是个可怜人,他既然没有听从孟青安排阻拦咱们引水,可见心性还是不坏,姑且都和善一些,有话好好说。”
柳舒舒横眉道:“他是魔教中人,你又岂知他会否是在巧言令色演戏给咱们看?”
她说完这话,朝对面二人靠近了几步,肃然道:“七日碎并非无解之毒,你放不放人都没关系,毒我们一样能解,小庄主,你可想清楚了,此时若不尽快解决,再要耽搁,怕是待会儿就会被七星阁的人给团团围住,咱们可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笼中鸟。”
她分析得不无道理,众人也都听地连连点头,但裴陆仍是稳重道:“可如今已是第五日,虽说七日碎的确能解,可当下赵姑娘留在盛安城,咱们身边也没个解毒高手,就算将这少年制伏,又要如何在两日内保得绮桑妹妹性命无忧?”
柳舒舒道:“流云关自有医者,你们要知道,这件事并非普通的挟持人质,乃是与七星阁有关系,若这少年是孟青派来混淆视听的奸细,你我一旦上当,必然难以防备!”
裴陆原本也只是顾念着绮桑的安全,所以想要心平气和地对谈,不愿剑拔弩张,万一将这少年惹恼,一刀抹了绮桑的脖子,得不偿失,可见柳舒舒说的头头是道,他也不由动摇起来。
“初寒,你怎么看?”
便见越初寒立在原地沉思一阵,忽地直直盯着那少年道:“这人,有些眼熟。”
听她淡淡说出这句话,绮桑心里“咯噔”一下。
该不会她认出来少年就是鬼手了吧!
他们俩当初是交过手的,虽说那时少年是蒙着面,但有关杀父之仇,越初寒一定会印象深刻,难道她察觉到了?
这想法刚刚浮上心头,下一刻,便听越初寒沉声道:“是你!”
相似的断崖,一模一样的挟持,场景重现般的两方对峙,一切都太过熟悉。
越初寒紧紧握着手中长剑,目光如炬:“那日杀害父亲后逃离碧云山庄的凶手,就是你!”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什么?这少年就是杀害庄主的真凶!”
“难怪看着眼熟,当日我也在场,就是他没错!”
“故技重施,而今又来挟持二小姐,可恶!”
……
裴陆大惊失色,忙问道:“那时我并不在庄里,果真是他?”
越初寒冷声道:“绝不会看错!”
便听柳舒舒也紧跟着道:“你不在庄里,我可在,正是此人!”
见他们认出了自己,少年倒也不慌,只冷笑道:“小爷光明磊落,那日的确是我挟持越姑娘不假,可你们那庄主却并非是我所杀,真凶可是另有其人。”
绮桑听的两腿发软,后背登时冒出涔涔冷汗。
柳舒舒喝道:“死到临头还嘴硬!你说你不是真凶,那你倒是当着我等的面说说,真凶是谁!”
少年若有似无地看了看身边的绮桑,傲慢道:“真凶是谁我不知,我只为引开你等视线助那人脱逃,总之冤有头债有主,越长风并非死于我手!”
“满口谎言!”柳舒舒大怒,“当日庄内除了你便无其他可疑之人,越伯伯死后你便挟持绮桑妹妹逃往了金刀峡,与今日之景分毫不差!不是你还能是谁!”
少年不屑道:“本人行的端坐的正,是便是,不是便不是,绝不承认!”
柳舒舒眼神忽闪,将他好一阵注视,这才又问道:“好,你既不肯承认,那我问你,你既然设计掩护那真凶逃离,必然会与他有来往,不然你又如何得知他是否得手,又怎么断定该何等关头现身吸引注意力,你不可能不知道他是谁!”
少年仰着下巴,一派轻狂道:“我是听命行事,不与他直接接触,提前潜藏进越长风房内,待他死后我便故意当着越初寒的面冲出来,但你们庄里也并非来去自如的地方,依照事先说好的,我挟持越姑娘离去,那人则趁机逃走,毒是他下的,我至始至终都未与他见过面,爱信就信,不信拉倒!”
柳舒舒大笑一声:“真是荒唐!主谋与共犯竟会一面都没见过?你自己说出来就不觉得可笑?”
少年懒得与她争执,无所谓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虽说我没有证据证明自己不是凶手,但你们也拿不出证据证明我是,随便你们怎么说,总之今日不达到目的我不会轻易放人,等孟青来了,我自会问她要来解药,剩下的事,你们找她算账去!”
这少年虽势单力薄,但也并非好欺负的主,即便知晓他便是当初在庄内作乱的贼人,可眼下他手上把控着绮桑的性命,一时半会儿也拿他没办法。
场面凝重,双方胶着于此,久久没能有所进展。
少年与柳舒舒的谈话绮桑听得清清楚楚,内心惶恐之余,她也有些半信半疑,便躲在少年身后压低声音问道:“你真不知道真凶是谁?”
少年侧过身子看向她:“我说的都是真的。”
“怎么会呢?你既然要替他打掩护,怎么会没见过他?”
“他提前在饭菜里下毒,是越初寒送到越长风房里的,我只是依照孟青交代的话去做,哪里有什么机会和他见面?”
绮桑讶然。
孟青明明从一开始便说了,她派出鬼手就是为了把原主带回七星阁,已经成功杀了越长风,孟青绝不会允许原主继续留在碧云山庄与越初寒在一起,也就证明鬼手一定知道原主就是杀害越长风的人。
结果现在怎么突然就反转了?这少年竟然不知道真凶是谁,他怎么会不知道越长风就是原主杀的呢?
绮桑追问:“那孟青叫你假装挟持我,要把我带回七星阁,这事她是怎么说的?”
少年露出回忆神色:“她并未多言,只说让我替那人作掩护,但我若想全身而退就只有挟持你这一条生路,她原话说的是,如此便可一举三得,既能杀了越长风,又能将你带回到她身边,我还能安然无恙地回去。”
也就是说,孟青并没有告诉他原主就是杀害越长风的真凶。
难怪他会不知情,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不过对于绮桑来说这倒是一件好事,他既然不知道,也就不用担心他会说漏嘴把自己供出去,至少对于眼前的情况来说,绮桑的处境还不算太糟糕。
她这边兀自松了口气,可抬眼看向对面的人时,那口气又突地哽在了胸腔里。
白发白裙,似雪般寒气逼人,那双浅淡的茶色眼眸几乎被愤怒和仇恨所覆盖,一向沉稳的面容此刻绷得紧紧的,仿佛在极力按捺心中杀意,那样几近失控却又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的神情,使人深深感到畏惧。
绮桑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真正感受到了恐惧。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仇人就在眼前,如若没有绮桑的存在,她必会将这少年就地斩杀,以报父仇。
绮桑是见过她出剑的,招式极快,杀意凛冽,长剑起落间取掉人命不费吹灰之力。
而那把剑,迟早有一天会毫不留情地朝她袭来。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触及到越初寒的一瞬便冷掉了,绮桑脑中一片晕眩,白着脸道:“怎么办,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