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想——王婧对李欣欣一见钟情?这就好比三伏天里飘雪,百年铁树开花——怎么想怎么诡异对吧?
但,如此诡异的事情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王婧久处深宫之中,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就那么几个熟人,问题很难出在她身上。钱三两想着想着,忽然一拍大腿,转头问方延:“崽儿,当年,皇帝为李欣欣庆的什么功?”
经过方才的那些谈话,方延这会脑子正乱,猛地被问到,一时间跟不大上钱三两的思路,怔愣道:“什么庆功?李什么?”
钱三两再拍一下大腿:“王婧第一次见李欣欣的庆功宴,别说你不知道。”
方延轻轻地啊了一声,脑子总算又肯转了:“当年,老皇帝禅位后,他远在边疆的那个儿子起兵回援,一连夺下数座城池,最后就是被李欣欣截在半路斩了首级的。说起这李欣欣啊,名字起的秀气,打起仗来却是真的厉害,尤其那一手好箭术,真正百发百中……”说着脸上神色僵了一僵,转头看一眼钱三两脑门,讷讷接道:“师尊,我不是有意的……”
就算是有意的又能如何?钱三两顶着脑门上飕飕的凉风,神情复杂但十分大度地拍一拍方延肩膀:“无妨,不是什么大事,怪为师自己站着没动。”顿了顿:“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认识这么久了,我瞧着如今这个李欣欣的手臂与腰背,不像擅弓箭的。”
钱三两话音刚落,方延眼里忽的迸出两道绿光来:“师尊!您终于找回脑子了!”语气是万分的激动,只是话里的内容却有点欠揍。“他又不是原来的那个李小将军,当然不擅弓箭了!”
然后方延的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钱三两看着挨揍之后不怒反喜的方延,颇感痛心疾首:“行了,快把脸上的笑收一收,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唉,好好的孩子,怎么说长歪就长歪了。
方延听了话,总算肯把他脸上那副仿佛“饿了三天终于见到热饭的”笑容给敛了,转过身坐正。
门外响起细微的脚步声,钱三两抬手摸一摸鼻尖,低声嘀咕道:“怪了,方才我拍大腿拍的挺使劲的,手都拍红了,这大腿怎么半点感觉都没有呢?”
正要扬手再拍,身旁忽的飙来两道眼刀,十分锐利。鳞苍在一旁挑着眉毛皮笑肉不笑:“不疼,是吧?”
钱三两木然地点头:“是。”
鳞苍如春风般和煦地笑了笑,随后,用比钱三两抽方延时大了很多的力道抽了钱三两一把,怒道。“因为你拍的是我的大腿!!!”
钱三两:“……”合着一没留神拍错了地方?难怪拍起来的手感那样好。钱三两缩着脖子委委屈屈地想着,他这个一激动就拍大腿的毛病,若是从此后能改成摸大腿就好了。
最好能再捏一捏。
三个人,只有一个是挺直腰板正襟危坐了的,余下两个,一个正挂着古怪笑容摇头晃脑,一个撸了袖子横眉竖目,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似的。
李欣欣恰逢在此时进的屋。
进屋之后,他先是呆在原地愣了一会,直到虎子识趣地关上门,他肩头的小狐狸咻地一下蹿到地上,几步跳到钱三两脚边儿,甩着蓬松的大尾巴歪头蹭一蹭钱三两脚面,嗷呜嗷呜地叫。
钱三两和鳞苍在李欣欣惊疑不定地目光中慢慢把身体摆回了一个相对端庄的模样,前者一脸肃然,后者颇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
小狐狸又歪头嗷呜了一声,张口道:“先生,好久不见啦!”声音很清脆动听,而且听着颇雀跃,趁着这小狐狸蜷在地上打滚的功夫,钱三两看到她背上和肚子上已经重新长出了细细的绒毛,像是被揪过一块的草地又生出草芽,虽然看着参差不齐,但总算不是光秃秃的了。
小狐狸见钱三两正盯着自己肚子看,连忙两爪交叉护住肚皮,翻身团成个毛球:“先生,虽然我是一只狐狸,但我也知道男女有别,我会害羞。”说着话,一张尖尖的狐狸脸上愣是让她给做出了个委屈巴巴的表情。
钱三两盯了脚底下的毛团半晌,忽然道:“我无意冒犯你,只是在想——如今你的狐狸毛已经重新长出来了,想来也有衣服穿了,所以……所以能否变了人再说话?一只狐狸说着人话,这个画面看起来实在太刺激了。”
小狐狸张了张嘴,转头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李欣欣。李欣欣立刻抱拳道:“先生别为难她了,她爱美,这会背上和腹部的狐狸毛尚未完全长出来,变的衣裳一定是褪色或者打了补丁的,不会漂亮。”
“这样也可以?”钱三两觉着很新奇,倒也没有再提变人的事了。这老道顺手便捉了鳞苍的胳膊抱在怀里,指腹压了其手背摩挲再摩挲,吃准对方不会在外人面前落他面子:“你这次来,是为的什么?”
李欣欣很有眼力见地无视了鳞苍正微微抽搐的嘴角,晒然道:“为了探恒知的消息,他……他伤愈了么?”
钱三两咂一咂嘴,乐呵呵地不答反问:“以谁的名义探?”
李欣欣沉声道:“以恒知好友的名义。”
钱三两道:“哦。”再抬眼对李欣欣露出个有些微妙的笑容来:“你太高看我了,天牢是什么地方?我又如何能得知一个戴罪的王爷伤愈不伤愈,清醒不清醒?”
完全不给面子的答复,李欣欣立刻急了:“先生,我这也是忧心恒知的近况!”
“以谁的名义?”
钱三两不依不饶,起身踱到李欣欣身旁去,上身倾着,脸上又显出方才那种微妙的神色来:“你可想好了,你这会是在用什么身份对我说话?”
声音是刻意往低了压的,似玩味又似蛊惑,挠的人心里直没底。
钱三两刚把这话说完,趴在地上的小狐狸霎时像个人类似的两腿着地站直了。她左看右看,见鳞苍依旧是那副“很不耐烦被打扰了休息”的大爷表情,方延却是反常的卸下温润,满面红光,跃跃欲蹦。
李欣欣沉默片刻,垂眼,捻着耳后一点点的揭下张轻薄的面皮来。
☆、四十四次解释
不同于李欣欣掺着油腔的“浑”,面前的男子肤色黝黑,眉眼锋利,全身都透着一股子锐利至极的杀气,使人稍一靠近,就能感到他手上该是沾了血,脚下该踩着白骨的,他甚至比李欣欣更像个久经沙场的将军。
小狐狸这会显得很焦躁,她炸着毛在屋里窜上窜下,偶尔嗷呜两声,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再多说别的什么。
很明显,关于李欣欣不是李欣欣这件事,小狐狸是早就知道了的。
钱三两淡漠地看着男子将手上那片薄薄的面皮仔细收到怀里,头一回以这副身躯站直了,随意地道:“最后问一次,究竟是以谁的名义?”
男子略微抿了一下唇,与他威风的模样相反,开口声音稍显阴柔——却非那种娘们兮兮的阴柔,而是一种仿佛蛇卧雪中,掺了冰碴子的阴柔。男子垂首道:“先生见谅,以林峥的名义。”
林峥是那个在传闻中被李欣欣斩了首级的前朝皇子。
一句话,钱三两顿时就悟了。“当年那一战,死的其实是李小将军罢。”
林峥笑了笑,抬手晃晃,炸毛小狐狸立刻乖顺的跳到他身旁来,蜷着卧下。
林峥道:“是。”
钱三两点头:“既然胜了,为何不以原本的面貌继续进攻,为何非得贴上别人的脸,到京城来委曲求全?”
这话问的很实在,乘胜追击才是正道,何必要来仇人的眼皮子底下受这种窝囊气?钱三两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峥,看似咄咄逼人,实则小心肝正扑通扑通地跳,就等着挖出点刺激的八卦听。他身后,坐的像尊大佛似的方延亦是兴致勃勃,满脸写着“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就不说”几个大字,从怀里摸出一包新炒的瓜子嗑起来。嗑了几颗之后,转头见鳞苍正百无聊赖地愣神,遂将手里瓜子分给他一半。
鳞苍安静看着方延送过来的手,没动。
方延舔了舔嘴唇,朝鳞苍一抬下巴:“没毒,能吃,挺好吃的。”顿了顿:“你试试?”
鳞苍狐疑地看了方延一眼,以他鲛人族的思维习惯,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方延为何会在上一刻还恨不能剐了他的鳞片,这会却能心平气和地催着他嗑瓜子的。
想不通,但鳞苍还是接了。本来么,没人会和好吃的过不去,鲛也不会,更何况这凡间已难有能毒到他之物。
方延见鳞苍学着自己的模样慢慢嗑着瓜子,眼睛都弯成了条细长的缝。他近来一直在鳞苍面前维持着温文尔雅的端方模样,此刻卸下伪装,鳞苍才惊觉到——他脸上这抹透着点狡猾的笑容,似是与钱三两坑蒙拐骗时的神棍笑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果真是师徒,而且是亲传的。鳞苍一面嗑着瓜子,一面在心中嘀咕道。
方延适时朝林峥的方向努一努嘴:“喏,咱俩的恩怨往后放,如今有好戏看,合该配瓜子。”低头再嗑两颗:“其实配西瓜更好。”
鳞苍:“……”
一片寂静——除去方延和鳞苍吧唧吧唧嗑瓜子的声音。林峥蹲下来,趴在地上的小狐狸便抬头舔了舔他的手背,乖的就像只见到老母鸡的鸡崽。林峥揉一把小狐狸的头,斟酌着道:“那时,距父皇禅位已有数月之久,老头子死了,这仗就算继续打,除了越来越少的兵之外,京城之内,百官之中,究竟有多少可用能用之人,我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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