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玄果然应了当日的承诺,带着喻生前去一睹灵羽鹤的卓绝风姿。喻生此时还无法御剑,祝玄就带着他跳上霜寒,乘着剑风往后山去。
当喻生眼看着霜寒跨过一片热闹的山头,径直往遮天蔽日的山林飞去时,有些疑惑道:
“师兄,人都在那边,我们不过去吗?”
祝大爷颇为得意地一挑长眉,道:
“灵羽鹤在后山呢,我们直接过去看不是更好?”
喻生:“……”
鹤乡欢大概还不清楚,幼时那闹腾了他许久的孩子,正把那双顽劣的爪子伸向了他的心尖宝贝,他站在众人中,忽然心里有些异样的不安,这种感觉挥之不去很是挠人,便上前低声问竹青:
“祝玄那小子呢?”
“长老放心,近几日安分得很,正和小师弟练剑呢。”
鹤乡欢顿时松了一口气,难以抑制地抚了两把灰白的山羊胡,脸上喜色难掩全都跳上了眼角的细纹里。
此时,祝玄和喻生已经悄声无息地落在了后山山林里。
“灵兽出世本来没什么稀奇,但是却极为繁琐。若是出了点差错,那就是带着戾气的妖物了。我们就是来看看,等到阵法开启了马上离开。”
祝玄再贪玩,却也知道把握分寸,没有带着喻生太过深入。天门山的道袍都很单薄,喻生一双手冻得通红,鼻尖凉凉的。祝玄玩心大发,站在喻生身后将一双手贴在人脸颊两侧,没皮没脸笑道:
“师弟,师兄对你好不好?”
这人手是有多贱!
喻生闷闷地点了点头,祝玄温热干燥的手就顺势在他脸上摩擦了两下。那双手就这样一直举着,直到喻生的脸颊温热起来才收了回去。他扭头看了一眼神情镇定的祝玄,觉得实在是拿捏不来这人的心思。
山林深处忽然一声异响打破了尘封的寂静,像是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祝玄嘴角一挑,想对喻生说些什么。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又有一声巨响如同天边惊雷,瞬间响彻山林。
这巨响停顿只片刻,随后便如同山洪般汹涌而来。
祝玄的耳膜被这巨响撕扯着钝钝地发疼,他一面凝神调息,一面不忘用手护住喻生的耳朵。饶是他修行十多年,全身真气都在此时成了没头绪的乱麻,狂躁不安地在经脉里乱窜。这声音越来越响,像是在绝境中嘶吼的猛兽,带着强劲的凶悍之气席卷而来。
祝玄心一沉,觉得大事不好了。他直接捞起喻生双臂,飞身躲过层层气浪,气浪灼热难耐,任祝玄跳得再快还是被扫掉了一片衣角。
“……”祝玄低头看了一眼缺失的衣角,“长老还真是做了件好事啊……”
他抱着喻生落到树枝上,低声迅速道:“捂好耳朵,别被伤到。”
随后又是一声凄厉的嘶吼传来,这声音破云而出,势如骤风,丝毫没有一点平宁之意,分明就是生错时辰的妖兽。山林树木高大,遮天蔽日有些阴暗,祝玄强行稳住内息不让自己先呕出一口血来,而喻生即使紧捂着双耳,却还是能感受到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撞击他的五脏六腑,他紧咬牙关,死死地皱着眉头挺直身板站在祝玄身旁。
“我要像他一样。”喻生暗自想到。
声音没有停止,山林深处却突然地爆发出一道剧烈的光,光如白昼刺目,瞬间打散了所有昏暗。祝玄抬手遮住眼,片刻后缓缓地放下手臂去适应这道强光时,却发现不知何时,笼罩着此处的光成了萎靡、血气弥漫的红色。
喻生已经顾不得去护住自己双耳了,他惊骇地看着在百米之外的地方,那层还覆着一层雪的大地正在逐渐皲裂,裂缝下像是有活物一般,一次次地猛烈撞击着这层束缚。每撞击一次,裂缝里便源源不断地涌出污浊的血。他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向祝玄,祝玄脸上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温和,眉头紧皱,眼神像是一只锁紧猎物的野兽,凛冽又凶悍。
喻生心里大惊,听见祝玄沉声道:
“你先离开,去找长老前来。”祝玄面色阴沉,单手抽出背后的霜寒:
“绝不能让这妖物,踏出后山一步。”
山林外之人听到这源源不断震撼山头的巨响,却无人觉得有丝毫不妥。竹青随着众长老站在院中,心里忽然不安起来,他有些烦躁地在人群中扫了几圈,没有看到祝玄或是喻生的身影,心里安慰自己到:
“应当是不在这里,难得他不凑热闹……”
这话说了,其实自己都无法信服。最后实在按捺不住,正准备回去看看时,便见到鹤乡欢门下一个小道童,火急火燎东撞西怼地挤了过来,嘴里近乎嘶吼道:
“长老!长老!”
鹤乡欢神色一凛,问道:“何事?”
“错啦!错啦!时辰不对!那是只妖兽啊长老!”
众人顿时忘了开心,全都僵住脸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 4 章
灵兽出世,如同得道飞升,一朝全拿气数定。时辰差不得,运气少不得,稍有偏差,就不是应天运而来的灵物,而是生不逢时的妖兽了。
鹤乡欢早前就算出灵羽鹤将在此处诞生,却不知是天下哪里出了差错,竟然在最后关头让这灵兽携着怨念戾气破土而出。
他气得胡子都在颤,急声道:
“阵法开了吗?”
此阵为了化解灵兽出世时天地色变之势,未开启前方可进入,但一旦开启,任何人都无法闯入。那道童听了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开……开了!”
鹤乡欢一时气急,竟然不知该如何作答。片刻后稳住呼吸,转身对众人道:
“诸位,眼下灵兽突生巨变,阵法还可抵挡一二,但妖兽凶悍,若不能在出世之时斩尽一身怨念,便只能在出世后尽力斩杀了!”
“长老不必忧心,我们一同除了这妖物便是,眼下需得稳住阵法不破。”
鹤乡欢点头,甩袖对竹青低声道:
“青元和三千师弟眼下都在外,你传信过去,只询问四境近日可有不妥就是。”
竹青心里骇然,顿时明白了鹤乡欢的意思。灵兽不会无缘无故成了凶兽,这后土之下,定有异变之地,于是毫不犹豫地闪身离去。
他率先到了祝玄那处院子,穿过回廊的时候太阳穴跳得都要炸了,一路阴着脸走进去先是一道掌风直接推开了祝玄的房门,屋内空无一人,院中也是一片寂静,连个鸟影都没有。
竹青火速传了信出去,强压着一腔怒火,径直回了鹤乡欢那里。
“两个小混蛋!”竹青忍不住骂道。
一旁人都觉得疑惑,虽然未成灵兽可惜,妖兽也不过要费些功夫,可总也不至于这心性沉稳大度的竹青来发这通脾气,鹤乡欢有些顾虑,问道:
“师侄,你这是怎么了?”
“祝玄不见了。”
这可比妖兽即将要掀翻半边天还要骇人。
竹青面如菜色,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其他人都默不作声地退避三尺,他只好咬牙道:
“我担心他们进去了,祝玄虽然贪玩但也有分寸,肯定会在灵阵开启前离开,可是这次事发突然,若是还在里面,恐怕就不好对付了。”
“别心急,也可能是跑到别处玩去了,祝师侄少年英气,难免贪玩了些。”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专挑竹青头昏脑涨的时候添堵,竹青一张脸煞白,显得额角的朱砂痣更加鲜红。
一句“不牢诸位费心”,直接冷脸拒绝了一切无用的好意。
祝玄根本没有料到会出现如此大的变故,若是他一人还好,可身边偏偏带了喻生。他心里有些慌乱,但很快又平复了下来,发觉自己让喻生先行离开的话,似乎不太可能。
地上的裂缝越来越多,不断涌出的污血浸染土地,山林里红光弥漫逐渐夹杂上了血腥味。
妖兽忽然息止动作,裂开的地面也随之吻合在一起。祝玄一愣,心里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加紧张起来,喻生站在祝玄身边,也咬着牙将背后的龙吟剑祭出紧握在手中,像一只刚露了獠牙的小兽。
妖兽伏在地下呼吸,地面也随之一起一伏,仿佛活了过来。片刻后,从那处土地之下开始有浅淡金光泛出,这光一路延伸出去,一直到山林的尽头,在地上描绘出了一个复杂的阵法。这阵如同枷锁,牢牢地将妖兽困在其中。
阵法逐渐显露出后,灵光忽然强烈起来,妖兽也开始剧烈地活动,像是要破阵而出。
“别怕,有师兄护着你呢。”
喻生死死锁在妖兽身上的视线,倏地被拉了回来,神情都放松了下来。祝玄没有看向他,手中的霜寒剑也已经闪烁着夺目的灵光。
妖兽没有给任何人留后路,喻生甚至都为来得及回答祝玄的话,脚下已经一空从树上跌落下去。他本以为是自己没有站稳,在这火烧眉毛之时,竟还生出了点羞赧之意。
可下一瞬他就发觉,并不是他没有站稳,而是那妖兽本是仙禽,振翅间能卷起疾风。方才妖兽破土而出的一瞬,展翅便扫翻了一小片高耸的树木。
“记住我说的,把剑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