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月光,他终于看清了来者的容貌,无头,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是刑天。那可是曾与天帝争位的神,虽然后来脑袋分家了吧,但也不是他这种蝼蚁对付的了的。
来不及为自己默哀,苏筠脚部脱力,整个人向一边倒去。与此同时,巨斧从头顶劈下,一边的水鬼惊叫出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以她的能为,还没靠近就会被斩得魂飞魄散。
“滚开!”呵退水鬼,苏筠原地一滚避开致命一击,双手握住长镰迎上劈来的巨斧。他紧咬的牙关微微渗血,身子几乎要被强行摁进土中。
“把我的头还给我!”刑天腹部双眼大睁,血丝可见。原本苏筠的体质虽然特殊,却未必能让刑天这样的神完全失去理智,但不知是拜谁所赐把这里的阳气尽数散去,形成了极阴的地势,再加上刑天身上的戾气,几乎让他坐实了疯狗的形象。
苏筠心想,如果有个活人就好了,只要是会喘气的就能破除现在极阴的地气,刑天就可以恢复神智了。
“谁他妈要你的头!”苏筠被他吼得耳朵生疼,强行的压制给他一种已经嵌进泥土的错觉。
脱力的手臂再也架不住面前的巨斧,他眼前黑暗一波盖过一波,孰不知就在此时,他手中长镰发出鬼的哭声,凄厉又绝望。一股血气涌上口鼻,鲜血顺着双眼快速流下。就在这是,他身后出现了一具披着黑色斗篷的骷髅,那具骷髅手中握着一把一模一样的长镰,冷笑着对准怪物挥刀砍去。
就在这时一人突然出现在苏筠身后,温暖有力的手覆在他的手上,哭声戛然而止。压制的力道一同撤去,苏筠脱力地向后倒进那人怀里。
那人观模样大抵三十岁左右,面色白皙,双眸如深海般沉静。他穿了件纯白色的衬衫,星星点点的血迹落在上面,显得触目惊心。
他半跪下来从后面抱住苏筠,握着苏筠的手并未松开,他保持着那个姿势让人紧紧靠在他的怀里,聆听他的心跳。不知为什么,明明那个人什么也没有说,却传递出了他担忧的心意。
苏筠身后原本持镰的白骨随风散去,此地的阴气已破,冷静下来的刑天看着这个莫名出现的人,眼中诧异一闪而过。
他竟然还活着…
“刑天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於常羊山。可惜这里不是常羊,也没有人有能力从那里拿走你的头还在这里吹夜风。”那人的语速适中,平和的语气更像是在诵读诗文,“你也可以把我的话理解为黄帝故意把你坑骗至此,与人相杀,废时废力,最后也好让他坐收渔翁之利。”
这屎盆子扣得端正。刑天一听自己让黄帝耍了立刻火冒三丈,不多加思考便提斧离去。这样看来,到真应该心疼一下无端躺枪的苏筠,只可惜他现在根本没有吐槽的力气。
一旁的水鬼诧异地看着这一切,还未开口那人已看向她,“这位姑娘,请问有何贵干?”
水鬼被他看的脸上发热。这人相貌不算极佳,气质却温润如玉,如一捧阳光下的清泉,流入他人心田。像他这样的人,哪怕面对的人再鄙陋,出于礼节他也一定会客气相待。因为在他眼中,一切早已平等没有区别。但也就因如此,当水鬼从那人眼中看到了异样的感情时,便越发好奇起两人的关系来。
水鬼有些糊涂,答非所问道,“不,不,不,不是我叫来的,我不知道刑天会出现!”她语无伦次地说着,甫一起身,本就布满裂纹的身体发出一阵脆响,仅靠皮肉挂着的手臂在空中一阵晃,吓得她整个人都僵了。
这样说起来,水鬼看上去也不过十来岁的模样,没成年,无论是气质还是谈吐都更偏向于在校学生,只是不知道她又是为何而死。当然,那人并没有询问的意思。
“姑娘,你还好吗?如若不急,我想先看看我的妻子。”得到水鬼的同意,那人抱歉地笑笑,这才垂头看向怀里的人。
不知是否是水鬼自己的错觉,刚才还提刀与神拼命的人此时惨白着张脸,放松地靠在那人怀里,紧抿的唇虽有倔强,却还是在那人清理伤口时轻哼出声。这样与性格不符的表现更像是情人之间变相的寻求安慰,可无论怎么看,苏筠都不像是个会给人安分做妻子的人。
那人给苏筠清理好了伤口,用画着符文的绷带缠住,苏筠刚要睁眼已被那人用手遮住。
“阿筠,你的眼睛在流血,但你并没有告诉过宁笙你身上的反噬严重了。”他一边说,一边用绷带缠住他的双眼。缓缓道出的语句看似温和无比,却又带着无名的压制。“还有那把长镰,不要再把恶魔召唤出来了,会折你的阳寿。”
苏筠在他怀里轻微挣了挣,那人便停下手里的活。他冷冷道,“放开。”不知那人触了苏筠哪片逆鳞,刚才还称得上温顺的人马上警惕起来,紧绷的身体像只炸毛的猫咪。
那人却并不在意,说道,“你的脚需要休息…放松,如果你很在意那个外人的话,我让她离开便是…”不知为何,那人投来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杀意,水鬼打了个哆嗦,小声说,“可是我…”
“水鬼姑娘,我的爱人因为你间接收了伤,今天需要休息,你愿意明天再来拜访吗?当然我会尽快亲自安排你们下次见面的时间,鄙人许飏,姑娘若是信不过我大可再去找一趟帮你的‘好心’人…那么,美丽的姑娘,再见了。”那人说完冲她点了下头表示再见,水鬼来不及回应已被强行送去他处。
看着水鬼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许飏眼中的寒意一点点散去。他捏住苏筠的下巴,迫使他抬头面向自己,洁白的脖颈紧绷着,一只手就可以握住。月光在他的脸上覆上一层纱,他像只垂死的天鹅,无法掩饰的美自然而然流泻出来。
许飏笑了,伸手轻轻擦拭他嘴角的血迹。那张被阴气侵蚀的脸恢复了些血色,现在却还因为置气而紧绷着。
许飏无视了他的不满,苏筠是个倔得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人,给他太多自己选择的机会只会让他陷入危险,如果可以,许飏希望他永远走不出自己的网。
“你这次招来的是个满腹怨气的神,虽然没脑子攻击性却极强,如果我是你恐怕活不到现在。”他心平气和地说着,苏筠却从中听出了怒意,许飏不等他答话,悠悠道,“无论是哪个惜命之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一定会极力逃跑,而不是在这里以卵击石,阿筠你总是让我受教。”
苏筠难以察觉地打了个哆嗦,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生气的许飏。心中的不安就像一颗埋藏在潜意识里多年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
看着苏筠抬手摸向眼睛上的绷带,他抓住那只手不容人反抗的拉回来握住,“我在上面下了禁制,明天早上它会自己解开,所以这段时间请好好休息。”
苏筠不死心地挣扎开用力扯了几下,可惜都没有成功。他努力平息着异样的情绪,默默将手放下,微皱起的眉头像是在想什么。许久他才轻声问道,“是不是无论我在哪里你都能找到我?无论敌人是谁你都一定会帮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想要从这个人口中得到一句保证。一向特立独行的自己,竟然会因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保护而开始想要依赖这个人。可他们虽然相识已久,他却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苏筠觉得自己一定是困糊涂了。
许飏看着苏筠看似轻描淡写地提起,绷紧的身体却无声暗示着他不安的内心,被遮住双眼的他既敏感,又胆怯,曾经掩饰的再好的恐惧还是悄悄展现出来。他分明站在地上,却给人一种失去了全部依靠的错觉。
许飏很少看见这样的苏筠,他上前将人用力抱住,那具发着低烧的身子在他怀中轻轻颤抖,好像刚刚破茧的蝴蝶,动人却脆弱。一时他竟有些高兴苏筠生了这场病。
他每天都看着这个人,看着他失去父母后被宁笙带到陌生的环境里,一边掩饰内心的恐惧,一边又偷偷搜寻着他无法触及的真相。他谨慎的可怕,对身边的人连一丝真心都不会交予,却对着一个已死的陌生人温柔。
很多时候,连许飏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苏筠是天真还是聪明。
许飏温柔地抬手抚平苏筠皱起的眉头,足以把人溺毙的声音缓缓响起,“只要你想,我一直都在。”
作者有话要说:
段子(一)
许飏:阿筠,我喜欢你。
苏筠:…(装没听见)
许飏(进屋):阿筠,我喜欢你。
苏筠快速合上画着对方画像的本子,没事人似的走了。
某天苏筠被哥哥拉出去吃饭,许飏偷偷摸摸敲开书房角落里箱子的锁…
箱子里面放满了颜色各异的本子,上用铅笔画着同一个人,或古装,或便装,或倚靠假寐,或垂手看书…
本子的最后一页都写着同一句话:时不待我,一错千年。
许飏颤抖着手把本子重新放好,合上箱子。门铃响起,他微笑着打开门,对自己的爱人道,“阿筠,我爱你。”
第5章 春日冰河
“可我还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苏筠无可奈何地说着,摸索着扶住许飏的肩膀站起来,抬起的手下意识地扶了下眼镜却抓了个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眼镜已经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