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老虎呢?杀了?”
池小寒一脸惊恐地否定:“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血腥暴力的事!”
陆晚风笑出声,方才的压抑之感终于退却些许,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脑袋中捋了捋,决定道:“小寒,还是要麻烦你替我准备些东西,我得回陆家看看。”
这里是归属于池家地界中的一座半大森林,离池家主宅并不太远,应陆晚风的请求,池小寒让定时上山送饭的下人按照列好的单子从城里采购来东西。
池小寒啧啧称叹:“这小厮跑腿挺勤快的,这么快就把东西买齐了。”
陆晚风捯饬着桌面的瓶瓶罐罐:“是你够大方。”几颗碎银就能买到的东西,非要给一锭金子,剩下的全送人当小费了。
巴蜀之地富饶,池家除修道也经营着不少商铺,是玄族中的富中之富,自家二少爷从小就被老爷子捧在手掌心里养大的,可没缺过银子花,身边的随从们也跟着发家致富,办起事来更加利索,光从好端端的破旧小木屋被改造成了精致小屋就可以看出。
池小寒不以为然:“我向来只带金子在身上的。”
地主作风,地主作风!陆晚风在内心强烈谴责。
他手上的操作一刻没停,熟练地调配着各种原料,在碗中搅拌混合。
池小寒凑过来:“你在做什么?”
“面具,”陆晚风答,“现在全世界都在通缉我,找不到证据我怎么解释也没用,易容起来好办事。”这还是平时贪玩在外边用一壶酒向一个游人换来学到的,没想到会有用上的一天。
池小寒惊叹:“哇,你还会做这个,教教我吧,下回犯错就不用跑出来躲啦!”
“独家秘技,恕不外传。”见粘性差不多了,他将面团状的东西铺到脸上,揉揉捏捏,很快便成了形,再用画笔把突兀的地方填填补补添上颜色,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呈现出来。
“真厉害,根本变了个人嘛!”真真是开了眼界,池小寒惊讶得合不拢嘴,满脑子都是自己换了张脸后干什么都没人管的得意之感。
陆晚风拿来镜子左右照了照,还算满意,然后颇不情愿地束起了长发,换掉身上显眼的陆家校服,世上又多了个一个平凡无奇的穷书生。
他伸手在池小寒眼前晃了晃,“别表现得如此夸张,我这是最普通的易容了,看着没什么区别,一捏就变形,要说人皮-面具才是真的厉害。”
“人皮-面具?用人皮做的?”听着挺渗人。
“没错,就像这样,”他在脸上比划了一下,阴森森地说:“把一个大活人捆住,固定好脑袋,由熟练的工匠活生生地从耳根处开个小口子,将人的脸皮整个剥下,因为是活人,面具上还带着体温呢,这样的面具戴在脸上跟真的一模一样,谁也看不出来。
”
池小寒跳起来:“别说了别说了!”
陆晚风笑得直不起腰。
顶着崭新的面孔在木屋里呆了半天,感觉面具做得还不错,没有干裂翻皮一类的情况,于是向池小寒借了些银两,把自己珍惜的霜雪腰带束在里衣,然后什么都没带地离开了。
“千万注意安全。”临走前池小寒抓着自己不肯放,字里行间的担忧好似被到处通缉的人是他才对,好说歹说安抚了兄弟,拜托他把自己换下的衣服用火烧掉,以免被牵连。
木屋在山顶,他走了好一会儿才下到山脚,已经能看到不远处的城镇。正准备继续下山,茂密的树林忽然被劲风吹动,树梢狠狠地晃动起来,他憋住呼吸,只见一人以极快的速度从林子上方御剑而过,在空中留下一条狭长的白色痕迹,眨眼的功夫便没了影。
他想:不过一天的时间,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希望小寒能机灵点。
想到这里,他匆忙加快了步伐。
顺利地进入城里,他去驿站牵了匹不起眼的小灰马,把带有池家家印的金子换成了零碎的银块,再去城里出名的酒家买了两壶酒,捎上些干粮,没敢多作停留,就这么朝着江南去了。
为了不显眼,他一路不急不缓,沿着大道策马而去,天黑的时候正好路过一个小镇。着实有些疲乏,好在镇上有一家客栈,要了间客房,与掌柜闲聊的时候看到旁边的赶路人正在吃饭,他嘴上馋得厉害,放了东西便下来点了几道家常菜。
店里客人不多,后厨很快上了菜,他尝了两口,好吃,又叫了一壶酒,一个人吃得眉开眼笑。
吃到一半的时候客栈又来了客人,引得店里的小姑娘们一阵骚动,“好有仙气的道长……”
陆晚风正吃得忘乎所以,赶走耳边嗡嗡嗡的蚊子,抛起了一粒花生米东看西看,结果正准备用嘴接的时候看见来人,一时间愣在原地,直至那花生落下来砸到他的脸才反应过来。
秦初寒怎么也在这儿……
他匆匆收拾好坐姿,把身形缩到最小,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岂料秦初寒要了一壶茶水坐到他邻桌,看也没往这边看,兀自打坐休憩了起来。
陆晚风忍不住悄悄往那边偷看,啊,吃相真好看……不对不对,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么!他低着头叫来小二把东西打包上去,遮遮掩掩地回了房间。
客房很小,他在里边来来回回走个不停,坐立不安,怎么办,怎么偏偏在这时候遇到秦初寒,他肯定也知道自己消失了吧,是不是也加入了捉拿自己的行列?
此地不宜久留,他当即决定抄起行李离开。
才开房就走,肯定会被掌柜多问几句,这样容易引起注意,光明正大地离开是行不通的了,看来只能跳窗跑走。
一只脚都已经跨上窗沿了,房门突然被敲响,他这才想起来叫了小二把菜端上来,无奈又把脚收了回去,一脸淡定地去开门,“把东西放桌……”
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因为他发现敲门的不是店小二,而是背着佩剑长琴、一身雪白校服的秦初寒。
☆、第 6 章
他愣了一下,压低嗓子强装镇定,作揖道:“道长,有何事指教?”
秦初寒站在原地没回答。
自己不清楚到底有没有暴露,脸上的面具应该没问题,可他这个反应是怎么回事。陆晚风忐忑不安地问道:“道长,您是走错房间了吗?”问完他差点想打自己一嘴巴,谁走错房间还敲门的。
面前高自己大半个头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张嘴还是那雷打不动波澜不惊的平稳声音:“打扰了,听闻先生要去江南,正巧我也有事前去,可惜不识路,不知能否与你结个伴?”
你怎么可能不识路!池陆两家你从小到大去了多少回了!
陆晚风心中狂喊,偏偏不能戳穿他,可这要是跟他一起上路早晚会被识破!他脑海中思绪千回百转,一时间竟然想不到一个合理的借口推却,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没什么急事,沿途游山玩水,道长还是问问别人吧,以免耽误了正事。”
秦初寒一脸正经:“并无正事。”
没有正事你去江南干嘛!
陆晚风沉默了好一会儿,决定放大招:“道长……实不相瞒,我是个断袖,因为被族人驱赶才逃去江南,道长仙风道骨,还是莫要与我一道为好,怕败坏了您的名声。”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万物皆有天性本质,天下之大,何不为道。”
陆晚风抓狂,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地讲大道理啊!
他认命地把门关上,背对着门闷声道:“那……明晨就出发。”
“多谢。”外面传来没有情绪起伏的答谢,然后脚步声停在了隔壁的屋子,开门,又关上了。
竟然就住在旁边……他崩溃地挠头,这下该如何是好,换做往日他是巴不得能天天与秦初寒一起的,然而如今决不能与秦初寒一同上路,唯有等夜深人静、人人熟睡之时悄然离去。
可当他蹑手蹑脚走出客栈的时候,秦初寒如同鬼魅一般飘然落到了他眼前,整洁严谨的校服在晴朗的月光下晕出淡淡的光圈,发冠高束,御剑长琴,犹如天神下凡不可亵渎。
他呆在那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见秦初寒悠悠然转过身面对他,缓缓道:“先生这是要去哪?”
陆晚风憋了半天才出来一句:“我尿急。”
后半夜他又尝试着跑了几次,均无果,最后只好说自己白天水喝多了,回到屋子里急得想掀桌,复又想到隔壁那人耳朵灵通得很,便作罢了。
天亮后他终于放弃了,顶着一双乌青的眼睛推开房门,与精神抖擞的秦初寒打了个照面,也没力气打招呼了,直接去到大堂吃东西。
早饭用完他退了房,秦初寒一直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不知去哪儿也弄来了一匹马,毛鬃体格均为上乘,惹得陆晚风心里好一阵嫉妒,当初也想买匹好马来着,可是自己这穷酸打扮哪像是养得起那种马的人。
两人就这么并肩骑着马驹上路了。
秦初寒话向来不多,平常都是陆晚风一个人叽叽喳喳,现在连他也不搭话了,两个人的旅程安静得只有马蹄声和自家小马累了闹脾气甩头喷鼻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