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过来。”
时暮拍拍床边的位置,花容依言坐到时暮身边,水镜就浮在两人面前,黑漆漆的,传出一阵脚步声……
……
真看了那几个盗贼是怎么死的,时暮还有些后悔。
不知欢伯是怎么想的,愣是让那些人看见些秦楼楚馆的幻象,搞得几个盗贼死前还兴奋不已地哼着淫词烂曲。那画面真的是不堪入目。
盗贼们一时兴起,毫无防备地就喝了不少欢伯的的酒,恰巧欢伯那个疯子不知在酒里放了多少金箔,几杯酒下肚,胸腹里就沉甸甸的痛,怪不得他们会剖开自己的腹部,想要用手把那金箔拉出来。
只可惜没多久人就死了,成堆的金箔积在胃里再也流不出来了。
水镜里的画面还没结束。
下了蛊之后就隐在黑暗里的欢伯又走出来,把手里的酒壶扔在地上,从盗贼们衣服上撕下几块布,留作纪念一般的缠到油纸灯笼柄上,就着明明灭灭的烛光,心情颇好地观赏了一番才拖着缓慢的步子离开小巷。
“你注意到没有。”时暮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
“啊。”
花容知道时暮问的是什么,毕竟他也有同样的疑问。
“那个灯笼上……”
两人异口同声。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码字阴森森
感觉自己要去看几个笑话才能睡好_(:з」∠)_
为了悬念强行劈开一章
猜猜灯笼上到底有什么
和谁有关哦~
无奖竞猜o(*////▽////*)q
☆、质性
灯笼纸上是白描的美人画,只有看似不经意抹在美人唇上的朱红在昏黄的油纸上忒的显眼。
美人身旁写着一行小字——余阑珊,旁的标了年月时令,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了。
——余阑珊。
在城里人的言辞中也有听到,是那位老板娘的名字。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不是什么好名字,却是适合那位老板娘。撇开那还能看出些许年轻时美貌的皮囊,强作镇定的表象,不经意流露的内里早已是心灰意冷,行将就木。
罗忠寒和余阑珊,曾经也是这城中的一段佳话。
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像是再美好的词汇也形容不尽这段天赐良缘。
但这也只是曾经。
看那油纸灯笼就知道,罗忠寒死在了欢伯手里,曾经一对才子佳人如今只剩下余阑珊。
也亦阑珊。
……
时暮一挥手,两人眼前的水镜散在空气里。时暮又倒在床上拿手臂挡到眼睛上。
一时无话。
“我啊……”半晌时暮开口,嗓子有些沙哑,“本来是不应该受到影响的。”
仙人应该是冷心冷情的,于是才能因无情而超脱,袖手旁观。
所以只见凡人纵有人生八苦,恨憎别离,却未见有凡人因着哪位有移山倒海之能的仙人死而复生,抑或扭转乾坤。
佛说:众生自渡。
实不过冷眼看穿。
所以时暮说他不应该受到影响。
——只是本来。
时暮移开手臂:“但是啊……”时暮继续说道,“我现在竟然也有那么一丝不忍,或者说——同情。”
同情——金玉良缘生生拆散,薄命鸳鸯阴阳相隔。
时暮顿了顿,一锤定音似的说了最后一句话:“着实新奇。”
从时暮的话里听不出他的心思,抑或是,就连时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
像是蓦地接触到一个新的领域,时暮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花容笑笑。
时暮下意识看过去。
“不是好事吗?”
“嗯?”
“凡人是不会止步于表面的喜怒哀乐,爱怨痴嗔从来都是彻骨至深的。这大概就是天道给凡人留下的变数和生机,就是仙人也比不上,”花容揉揉时暮的头发,依旧是仙人特有的清水一般的触感,继续说,“或许你自己没有发现,时暮。你会欣喜会愠怒,到头来却都不会跟任何人计较,就是对我也是如此。不是因为没有被真正触怒,只因为你是仙人,质性自然。”
花容说完这话就停了下来。
时暮也没有追问下去,反倒因为花容的话,也安静下来,想起之前的事情。
——初见时时暮假意愠怒,最终却放过眼前执拗倔强的凡人,不是他宽宏大量,按花容的话说,只是他本就没有凡人那般有因被冒犯而产生的怒气。
——没有人可以在他面前例外。
时暮自己没有意识到,却被花容看的清清楚楚。
但他终归还是变了。
竟然会去同情凡人……
花容既然看出时暮的天性,自然能看出时暮的变化。
——从日益加深的情开始,那份对花容的情。
但是在花容看来,这还不够。
他意识到自己的贪婪,却无动于衷。
——那是只对时暮一人的贪婪,他心甘情愿。
花容要的不是流于表面,或是日益加深的情,他要的,切肤彻骨,他要时暮真的满心满眼都只有他。
一如他对时暮。
好在,在时暮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已经变了。花容要做的,只剩下最终帮时暮揭开这层布。
好让时暮看懂花容他怀有的贪婪。
好让花容享受时暮之于他的贪婪。
“你现在越来越像个凡人,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心里住下了一个凡人,从心底影响你,让你变得像他。”花容俯下丨身盯着时暮,眼睛黑白分明,像是在雪中等待已久的猎人盯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人是谁?时暮。”
花容的声音低沉而性感,引丨诱着他的猎物一起坠入深渊。
那声音响在耳边,时暮一阵恍惚。
时暮推开花容坐起来,抚平袖子上的褶皱轻笑出声。
花容尚不知时暮因何而笑。
“你还真是……明知故问啊。”时暮偏开头摩挲着衣袂说道,算是含蓄回答了花容的问题。
“就这么想要我说出来吗?”时暮眉稍上挑,笑得饶有兴味,“还是说,你就这么没有自信,担心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花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难不成要承认,就算是抛开时机不论,他大概也不会说出那份心思,因为他怕时暮骨子里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仙人,面冷心冷。
只是时暮突如其来的同情和紧随其后产生的茫然,让他没来由地有些心慌,毕竟时暮的反应就像是他从来没有过这种凡人的情感。
所以花容才会对时暮说出那番话,为的是让时暮看清,更让自己看清。即便结果未必如他所愿。
只是这话,他怎么会说出口。
见花容不说话,时暮按住他倒在床上。
两个人的姿势颠倒,时暮居高临下,笑得艳丽。
仙人可不会让凡人的气势压自己一头。
“你不说也罢,那我就继续说了,”一如花容方才对时暮那般,时暮直直看到花容眼底,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花容信服。时暮说,“你自以为看清了我,就匆匆忙忙抛下结论,是不是有些专断呢。”
时暮眼里红光弥漫,像是有什么要满溢出来一样。
“你以为我是仙人,只有流于表面的欢喜,可是太小看仙人,也太小看我了。”时暮一缕发丝从肩膀滑下,垂到花容胸前。时暮撩起这缕头发绕在指尖旋着,继续说道,“质性自然……的确如此。因为仙人代表天道,自然最清楚天道的法则。世事有因有果,有人结下这份因就要有人承担这份果。也正因如此我才答应不插手你的事,因为我结下因,你未必愿意承担果。事实也是如此,我说要你陪我百年,你拒绝了不是吗?”时暮呼一口气,“何况解铃还需系铃人,这因果自然应该由你自己去终结,你的选择和自由,我不会去强迫。不然你以为我就那么好说话?止一两句花言巧语就让我歇了心思。”
“所以你知道吗——同情于仙人无用,更没有仙人会因为同情而随随便便插手凡人的事——结果便是,少有仙人有这份心。”
“到头来,你没有否认不是吗,你也是仙人,”花容伸手把时暮的头发别到时暮耳后,“冷眼看穿,自然无情。”
“是也不是。”时暮摇摇头说,“于我而言,同情的确无用,可这并不是仙人独有的不是吗?因为你,身为魔头之子的花容,也无甚同情之心啊。”
花容无法否认。
四处奔逃看惯人情冷暖的人,即便知道人之性善,懂得感恩,又哪会生出同情这般脆弱的心思。
江湖险恶,这样的感情可不能保证人好好活着。
事实上,花容的冷漠比之时暮更甚,至少之于余阑珊,他的心境毫无波动。
不过萍水相逢,人各有难处,与其同情别人,不如先考虑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花容点头:“是又如何。”
时暮笑笑:“你要问我的,和同情可不是一回事。我现在可以跟你说,仙人眼中还是有例外的,我眼中的例外,就在我眼前。”
时暮眼前除了花容,还有谁呢?
“同情和爱情我分得明明白白,是你把它们混淆了,到底是谁看不清?”时暮这么说着,撑了半晌的气势终于还是散了,止不住就想要脸红,“我不需要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