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江海西吟出第三句:“来日绮窗前……”接着打出下一招。
季伯良叫道:“你学我!”手上一抓,满以为能抓住江海西空门,哪知江海西一只手油滑无比,不退反进,一指点来,诵出第四句:“能饮一杯无。”
季伯良动作停下,呆若木鸡。江海西也停下来,这一指离季伯良要穴不到半寸距离。
游长鲸叫道:“你……”
他浑身都在颤抖,带着全身的铁链也丁零当啷乱响,叫道:“不……别让他骗了,秀才,那天围攻我们的那些黑衣人也听到过……”
江海西又朗声道:“宿尽闲花万万千,不如归家伴妻眠。游伯伯,下面不用我说了吧,不然季伯伯要说我有辱斯文哩。”
季伯良胡子颤抖,眼眶里莹光闪烁,声音哽咽:“小子,我技不如你,要杀要剐都随便,干么和我老头子开这种玩笑……你……”
江海西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季伯伯,游伯伯,我没和你们开玩笑,我是江海西。这事说来话长,稍后我再向你们解释。还请你们二位不要声张。”
要保全自己,逃过那幕后黑手的眼线,最好的做法就是不要把身份向任何人透露。可是看到游长鲸心存死意,季伯良心怀愧疚,江海西实在是无法对他们的痛苦做到视若无睹。
游长鲸抖着铁索,叫道:“你……你过来,让我看看!”
江海西走到湖边,从墙壁上取下长弓,依纪老的样抹上磷粉,向前射出。一点火光在湖面上亮起,这光芒虽然昏暗微弱,但足以照清这个水牢,也足以让游长鲸看清楚江海西的模样。
游长鲸的眼神从没这亮过,他瞧着江海西的面貌,喃喃道:“是这眼睛,是这鼻子,你……你怎么长这么大啦?”
“这就说来话长。游伯伯,季伯伯,我师哥也还活着,不过这件事,请你们千万别向任何人提起。”
他两次提起,游长鲸与季伯良知道厉害,点了点头。游长鲸又问道:“那主人那里呢?听说你们出了意外,他难过得紧。”
“我们会亲自和他说的。”江海西笑了笑:“说不定过两天就能见到他了。游伯伯,我先救你出去。”
游长鲸叫道:“不……先别救我,去救刘老太,一定要救她!”
江海西奇道:“游伯伯,那位刘老太难道当真是你娘吗?”
游长鲸啐道:“我娘早就做了古,你可别胡思乱想。唉,我对不起刘老太,算伯伯求你,就算不救我,也要救她,否则我心里一生都有愧。”
“你放心吧,师哥已经去了。”江海西找到墙壁上的机括,将地下水降下一半,季伯良忙不迭地涉水奔去,将游长鲸手腕脚腕上的铁链解开,唯有那穿在琵琶骨上的,一扯就疼,他不敢下手,还是游长鲸自己动手,生生将铁链拉了出来。
见他血流如注,江海西连忙点住他的穴道,用布扎紧伤处,扶着他,和季伯良一人一边搀起来往外走。
三人挤入通道之中,就在这时,江海西察觉到地窖那边有人的气息。地面上还有不少人把守着。
江海西眉头一皱,季伯良也感觉到了,连忙拉着游长鲸要往回退。江海西阻住他的动作,轻声道:“现在退回去也来不及了。”
他们退回去,还得把地下水放上来,这么一点时间哪里够。那边纪老已经搀扶着封决下来,往通道里走来。封决打了个呵欠,问道:“纪老,干嘛深更半夜催着我过来看一个和尚?”
纪老道:“少主人,出了点事。那刘老太叫人救走了。”
第59章 北境主人
封决愣了一下,回过头问道:“救走?这院子里这么多人,还能让她被人救走?”
纪老嗯了一声:“这人来无影去无踪,那些守门的侍卫连照面都没打,就都叫人点住了穴道。我怀疑……”
封决问道:“你怀疑什么?”
“不好说。”纪老满腹疑虑,忧心忡忡:”先看看这游长鲸还在不在。就怕是你师哥派人来,将他们都救走了。”
两人带着一队侍卫,走到了通道尽头,但见那原本一片汪洋水泽的水牢,已经被人放干了水。水牢尽头绑着的人,也已消失不见,只留下几根铁链散落在远处。
封决见状,惊叫道:“是他!是我师哥派人来了!他来了!”
纪老见他这幅没出息的模样,不禁暗叹一声废物,别说梅厌雪了,就是连他老子封霄也比不过。
纪老走到铁链边,伸手沾了沾地面上洒着的血,对封决说:“他们一定跑不远!咱们立刻去追!”
封决连忙对身后侍卫下令,命他们扩大搜索范围,在冷香别院周围查看。
纪老又沉吟道:“少主人,咱们还得去一个地方看看。”
“什么地方?”
“去看看那两位。”纪老话音一落,一马当先走向通道。封决跟在他身后,犹豫道:“这么晚了,贸然打扰,恐怕两位前辈要怪罪呢。纪老,为何要去看他们?”
纪老回过头,在昏暗的烛光中看了一眼封决,瞧着他惊恐不定的眼神,又回忆起白日见过的那两位前辈中年少的那位,那位年岁看起来不比封决大多少,这么年轻,不至于就淬体大成,却看起来比封决不知道沉着冷静了多少。
“少主人。”纪老耐下性子:“你就不觉得奇怪。这两人一来,咱们就遇到了这种事,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的。”
封决只得硬起头皮,跟在纪老身后。
一行人爬上地面,又往薛不霁与江海西歇息的院子奔去。到了客房门前,封决上前扣了扣门,叫道:“二位前辈,你们歇下了吗?”
里面没有回应。
封决回过头,看了纪老一眼。纪老给了他一个不可抗拒的眼神,封决只得又硬气头皮,再扣了扣门:“二位前辈!你们在吗?”
里面还是没有回应。
纪老一摆手,身后的侍卫队散开,将客房围住。封决正要第三次敲门,门忽然开了!
江海西走出来,神色不善,问道:“不知封少主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封决硬着头皮,喏喏道:“二位前辈,有贼人来将水牢里的那位救走了。我担心那贼人惊扰了你们,特意来看看。”
江海西笑笑:“原来如此。我与师哥正在练功,倒没听见什么动静。我师哥练功练到一半被人打断,正十分恼火呢,我劝封少主还是赶紧带人离开,等明天一早,我师哥气消了,就是上天入地,也能替你将那两人搜出来!”
封决还要开口说什么,江海西打断他道:“封少主,你放心,那和尚叫你们在水牢关了许久,身受重伤,跑不出这冷香城。就是跑出了北境,我师哥也能替你将他抓回来。”
封决给他一番搪塞,哑口无言,只得回头看着纪老。纪老已经都听见了,走上前一步,笑呵呵地问道:“前辈,你师哥眼下就在屋内么?”
江海西问道:“怎么?我方才已经说了,我们俩正在这屋内练功,你不信?”
“那倒不是。我总归是担心那贼人惊扰了你们二位,想看看二位前辈的安危。”
江海西笑道:“既然如此,你进来看吧。”
他说着,大大方方地让开门口。纪老走上前两步,眼看要一脚迈入,江海西又轻声附在他耳旁提点道:“纪老,我师哥方才练功叫你们打断,正恼火哩。你可轻点声。”
纪老心中一惊,有些犹豫不决,实不愿与这两位高人正面冲突。江海西又在一旁添油加醋,语气轻松:“纪老,你怎么不进去了?”
纪老暗忖:这小子油滑得紧,竟然比他那个师哥还不好惹,我们半夜前来查看,看来是惹他不快了,他一个劲催我进去,定然是指望他师哥气头上狠狠发作我。不行不行,我不能中计。
纪老拱手道:“我看还是不进去了,二位前辈好好休息。我等告辞。”
封决轻声问道:“纪老……”
纪老阻止他的话头,带着人出了院子,才说道:“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救出刘老太,救出游长鲸,还要有时间把两个人藏起来,再回到客房,我想是不太可能的。”
封决问道:“也就是说他们与我师哥派来的人无关?”
“暂时可以这么说。”
“那就好,我委实不想和这两位为敌。纪老,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一,等搜查的人带消息来;二、等天亮。”
待封决一行人走远,江海西关上门,松了一口气。薛不霁出去救人,压根没回来,方才那纪老若是往前再走一步,他们就要穿帮了。
江海西再度翻出屋子,回到那口水井边。他没有掀开石板,而是沿着水井,拉着井绳一点点爬下去。方才封决来得突然,他根本没时间安置,也是他艺高人胆大,一时间急中生智,回忆起水井的方位,在通道一侧打了个洞,通向水井,匆匆填上洞口,将两人藏身在水井之中。
否则,要带受伤的游长鲸出去藏好,他是绝对没有时间赶回客房的。
他看了一眼底下的风雪二使。游长鲸受了重伤,身体虚弱,季伯良撑着游长鲸,两人勉强挤在水井之中。
江海西钻入井壁,接过游长鲸,和季伯良一道将他扶着,从那打出来的洞口钻进去,回到了水牢之中。
眼下,这最危险的地方,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江海西扶着游长鲸,在角落内坐下,又以指风弹灭了烛火。或许是经常吃一些深海鱼类的缘故,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仍看的十分清楚,伸出手点在游长鲸身后要穴上,为他推宫过血,运功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