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不霁心头一跳,勉强稳住脸上的表情,问道:“梅厌雪,你是说北境主人?我和这位北境主人倒不认识,又与二位有缘,原也该帮二位这个忙的,不过我听说北境主人为人宽厚高义,二位为何要与他为难呢?”
封决冷笑一声:“嘿,宽厚高义……他不过是会做戏罢了!前辈,你可知道,他梅厌雪是霜未城与风雪城的主人,在他之前,这两城之主可是我爹!”
纪老在一旁叹了一口气:“老城主是我的老主人,他去世时,少主人正好不在,只有我与那梅厌雪在场。我明明听见老主人说了,这城主之位,交给少主人,梅厌雪作为大师兄,要好好辅佐少主,可是老主人一死,梅厌雪就以少主年幼为由,欺主窃位,实为不仁不义,丧心病狂!”
封决在一旁咬牙切齿地骂道:“窃位狗贼!”
纪老又叹息道:“唉,当年若是少主人登了城主之位,现在这北境上下传颂的就应该是少主人的名头,哪里还有他梅厌雪欺世盗名的机会。”
薛不霁心中冷笑,就以封决这个草包样子,当了城主也是被下人欺瞒愚弄的份,梅伯父被尊为北境主人,靠的都是人格魅力。至于纪老说的,梅伯父夺走了原本属于封决的位置,他也是不信的。前世梅伯父为了给师父报仇,便将城主之位传给了封决,那时封决已经二十多岁,可堪大任。之后梅伯父孤身一人带着他,找到那围杀师父八人之一的光明城主,慨然赴死,这样一个连生死都能置之度外的人,绝不是贪恋权势之辈。
只是眼下,还要做做戏,看看这两人究竟有什么谋划。
薛不霁便点点头,做出一副信以为真的模样,痛骂道:“没想到居然有如此卑鄙无耻之人!”
封决与他同仇敌忾,骂了一通。薛不霁又问道:“那这焰兽呢?要如何用来对付梅厌雪?”
纪老有些得意:“前辈,你有所不知,这梅厌雪虽说武功高强,但是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你知道是什么么?”
薛不霁心中咯噔一声,暗道,难道他们知道,伯父不能到太热的地方去,否则会武脉尽碎?
纪老不等他说话,自问自答:“他怕高温!”
“怕高温?”薛不霁一惊,暗道伯父的这个弱点怎么会让此人发现?
“这正是他的致命缺点。这焰兽你们也瞧见了,可以喷吐火龙,我有一种异法,可以激得焰兽狂性大发,一次性喷出七条火龙!到时候,就用这焰兽对付梅厌雪!”
薛不霁疑惑道:“可是我看那火龙似有灵智,一直追着封少主不放,对别的目标一概不感兴趣,到时候你们要如何让焰兽的目标集中到梅厌雪身上?”
纪老露出高深莫测的一笑:“这个你不用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薛不霁哦了一声,又问封决:“封少主,待抓住了这窃位之徒,你要如何处置呢?一杀了之么?”
封决飞快地看了纪老一眼,含糊道:“杀他么……我看还是不要了,其实我小时候,他对我蛮好的……”
纪老在一旁恨铁不成钢:“少主人啊!你瞧瞧你,心慈手软,妇人之仁,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薛不霁看了他们一眼,心想这个纪老心思毒,不过封决倒也不算全然没救。
封决耷拉着耳朵,默不作声。纪老又愤愤然:“少主人,你可不能被那梅厌雪的外貌迷惑了!想想你爹爹,想想这城主之位!”
薛不霁噗嗤一声,忍俊不禁,见两人都看着他,打趣道:“我也听说北境主人容姿端丽,想不到封少主倒是怜香惜玉之人。说起来,你们想过没有,要怎么将梅厌雪引过来?他若是不上当,咱们备下一百只焰兽也没用。”
封决来了精神,得意一笑:“前辈,这个我早就准备好了,你随我来。”
这时马车已到了冷香别苑外头,封决指挥外头驾车的人:“到后院门口去。”
驾车的人是个白发老仆,带着一顶无檐小帽,闻言又驾起车,拐入一旁的小道,绕到了别苑后院门口。
纪老先跳下车,扶着封决下了马车,薛不霁与江海西随后下来,那白发老仆手里抓着帽子,恭身站在一边,等四人与侍卫们都进了院子,便解下马车,赶着马匹进了马厩,细心将马背上的细雪扫了,替马擦干净身子,又拿了干净草料来喂马。
薛不霁与江海西跟着封决走进院子里。旁边侍卫点着火把,脚下的地面虽然已将积雪清扫干净,却还是湿漉漉的,一队人马走到院中的水井边,纪老走上前,在地面一处石板上拉起一条铁链,将这重逾千斤的石板拉了起来,侍卫走过去照亮,照出下面一把扶梯。
纪老交代侍卫守卫在一旁,拿过火把率先爬下去,薛不霁与江海西紧随其后,封决走在最后头。
第57章 救人
下面原来是个地窖,火把的光芒晃过,照亮这地窖内藏着的几千个酒坛子。纪老走到南面,在地窖墙壁上一推,又现出一条路来。薛不霁在脑中默算这方位,这条路应该是通向水井。
几人走进地道中,走了没有多久,眼前出现一片水牢,火光照的水面不住反光,隐隐绰绰的,看不真切。薛不霁能感觉到水牢深处有个人,还活着,但是受了重伤。
纪老取下挂在一边的一把弓,又取来一支羽箭,在箭头上擦上磷粉,张满弓,一箭射了出去,只听嗤地一声,羽箭将水牢墙壁上的烛台点亮,一点火光照亮了这方圆约莫十丈的水牢,亦照在水牢深处那被缚之人的脸上。
那人从昏迷中醒来,皱了皱眉头,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看火光,又看看遥遥站在岸边的四人,呸了一声,骂道:“封决,你个养不熟的小狼崽子!你把刘老太怎么样了?”
这声音,这模样,分明就是游长鲸!
想不到封决竟然将游长鲸困在这里,难怪他说梅伯父一定会来!
薛不霁与江海西对视一眼,心中已达成默契,要找机会将游长鲸救出来。
封决冷笑道:“臭和尚,你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在想着那个老妈子!我说,那个老妈子其实是你娘,对吧?”
游长鲸呸道:“你不许为难她,否则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封决嘿嘿笑了:“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
游长鲸挣动一下,他的琵琶骨叫铁链串着,一动便牵动着伤口,那伤口在水里泡得久了,翻出的肉都泛着白,游长鲸却面不改色,只说:“封决,我知道你平素就看不惯我,你有什么招数,尽管朝我使来。我游长鲸原本就该命绝,无论你怎么折磨,都是我该受的。但你绝对不可为难刘老太!”
薛不霁听见他说的这番话,不禁惊奇,心说这游长鲸为何这般消极,话里话外存着死志?
封决不再搭理游长鲸,带着人回了通道,走到那地窖之中,爬着梯子到了上头。
四人都上了地面,封决又命人为薛不霁准备客房,趁着这功夫,请他到房间里再吃一盏茶。薛不霁正有许多话想问,便跟着他进了房间。
封决坐下来,纪老沏茶端来,四人在桌边坐下。封决笑道:“前辈,你知不知刚才那个和尚是什么人?”
薛不霁作猜测状,问道:“是不是梅厌雪重要之人?”
封决哈哈笑了:“不过是我师哥身边的一条狗罢了。不过你放心,我师哥对他的狗儿一向都好,这次一定会派人来救他,有前辈在,这援兵咱们也能留下,到时候不愁我师哥不亲自来救人。”
薛不霁点点头,暗道原来这两人如此轻易地接受了他们,是想拿他们当枪使,对付梅伯伯派来的援兵。他又道:“那个胖和尚说的什么刘老太,又是什么人?”
封决道:“要我猜,这刘老太是他娘,除了这个原因,我可想不出这臭和尚为何要对那个老妈子那般好。你可不知道,那刘老妈子是个疯子,这个和尚在霜未城买了一处宅子安置她。她呢,成天就搬个小马扎,坐在天井里剥毛豆,剥得两根手指都起了水泡,水泡破了,流出血,又结了老茧,她好像不知道痛似的,痴痴呆呆的,嘴里尽念叨:虎子回来了吗?娘买了你最爱吃的毛豆……”
封决讲的活灵活现,叫薛不霁眼前浮现出一个思念爱子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封决又道:“那臭和尚十分嗜酒,每个月除了酒钱,决不在别的地方乱花钱,将钱省下来,都送到这刘老太家,他还请了个丫头照顾这个老妈子。前辈,你说,若不是自己亲娘,他何必对这刘老太这么好?”
薛不霁笑道:“那也不一定,若当真是他亲娘,他直接与这老太太相认,自己照顾就是了。这刘老太呢?”
封决道:“这臭和尚武功高强,我们就抓了这刘老太要挟他,否则也抓不到他。这刘老太……纪老,刘老太杀了吗?”
纪老说:“没有,现在天色暗了,明天一早叫人杀了,无关紧要,杀不杀的也不打紧。”
薛不霁听见他们将人命看的如此轻贱,不禁有些厌憎。这时下人来报,客房准备好了,薛不霁便辞别他们,带上师弟跟着下人去了客房。
这客房温暖舒适,更喜的是备着一双棉鞋。薛不霁与江海西用热水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鞋子,吹熄蜡烛。
察觉到院落中那道监视的气息终于离开,薛不霁轻声开口:“师弟,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