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今天不摘是过不了这一关了。乔琬跟着小太监上了船,好在划船不用她出力,可是她摘了一片又一片,骆凤心总是能挑出毛病来,到最后乔琬也不一趟趟去问了,干脆捡着大小差不多的采了一船,让小太监划回去给骆凤心慢慢挑,
“今日就这样吧。”日头炎热,骆凤心在乔琬又一次带了一船荷叶上岸的时候看了看她额上的汗珠,别开视线望着新送到她面前的这摊荷叶说道:“这些本宫都不太满意,乔御史如今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每日清晨来这里给本宫摘一把荷叶,等什么时候本宫挑着满意的了什么时候就停下。”
一旁有宫女端了手帕跟一盆凉水,乔琬擦了擦脸,湿湿凉凉的手帕中和了脸上的温度,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清爽。反覆擦拭过几次以后,乔琬觉得舒服多了。
凉快下来以后,乔琬被晒昏了的脑袋总算又活络了过来。
她有些不明白,自己都已经认错了,还把先前拿来嘴欠的道具销毁了,怎么这位爷不但没高兴点儿,反而更生气了,非得让她赔个一样的?
要是这荷叶对骆凤心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她也能理解,可这荷叶还是她今早让人摘的,湖里满到处都是,能有什么特别?
好在骆凤心也没让她摘多久,要是每天让她去摘上一两个时辰,不出三日这湖里的荷叶就得被她薅得就剩杆儿了。
到时候不知道她会不会成为史上第一个因大面积破坏御花园生态环境而获罪的大臣,哦不,她现在已经不是大臣了,只是一颗卑微的、可怜的、没人疼的小白菜。
唉,心好累。
乔琬想问问骆凤心这一地荷叶打算怎么处理,待转头时才发现骆凤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殿下吩咐了御膳房给您准备午膳……”端着盆的那名宫女说道。
行吧,还算她骆凤心有点良心,又是凉水又是午膳,多半是她自己也觉得这通脾气发的没道理,想示好又抹不开脸,所以才找了宫女来传话,自己放点狠话以后就溜了。
啧,幼稚!乔琬觉得自己作为年长的那个,哪怕只长两岁,似乎还是跟骆凤心有点代沟。
算了,她大人大量,就多体谅一下吧,谁让她这些年由于任务需要,确实做了许多对不起骆凤心的事呢?
见那名宫女欲言又止,似乎还有话说,乔琬问道:“她是不是还说什么别的了?”
“殿下还说……”那宫女抬起头看了乔琬一眼,又连忙把头低下去,脸上染上一抹绯红,用蚊子般大小的声音嗫嚅道:“殿下还说让您回去了沐浴更衣,把自己清洗干净送到她府上去……”
乔琬:“……”
现在她知道骆凤心为什么要提前走了,要是还没走,她这会非把这盆水泼到她头上去不可!她居然猪油蒙了心,以为骆凤心是不好意思。
骆凤心你还是人吗?这种话也找人家小宫女传?看看你把别人羞成什么样了?
第9章
往日在宫里的午饭乔琬几乎都是跟御史台的同僚们一起在公厨里吃的,今日她暂且不想去凑热闹,便在御花园里找了个清静的地方,让人把饭端过来。
这当然有点不合规矩,不过她都已经不是官了,官员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于她而言遵不遵守也没关系,反正本朝律法又没规定不准私下吃独食。
此处凉风习习,正对着明镜湖,湖里的美景一览无余。
这个世界的夏天虽然也热,但比起乔琬原来的世界还差得远。以前乔琬夏天离了空调就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条盐浸鱼干儿,现在她只要好好坐着,不像刚才一样顶着日头动来动去,就不怎么出汗。
所以按说这会儿什么都很好,天气好,风景好,御膳房做出的食物跟御史台的公厨更不是一个水平的,味道也好着呢,可乔琬只草草戳了几筷子就没了胃口。
“骆瑾和真的快要死了?”乔琬放下筷子问小白,老实说她还是不敢相信。
早上小白告诉她这个消息时后面还紧跟着一连串变故,导致她尚未静下心来去想。后来她在曹淑妃的寝殿里见到骆瑾和,那人看起来跟往日没什么区别,根本无法让人想到他只有两年多的寿命了。
乔琬与骆瑾和虽然是臣与君的关系,但骆瑾和礼贤下士,待人亲善,这些年待她不薄。乔琬起初只把他当做任务对象,她从现代社会穿越过去,骨子里没有古人那种等级分明的观念,时间久了,私心里还是把骆瑾和看做很好的朋友。
得知好朋友大限将至,乔琬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是啊……”说起这个话题,小白也有些没精打采,要不是它粗心大意,从一开始就弄错了任务目标,也不至于害乔琬现在陷入麻烦。
左右是吃不下去了,乔琬离开案桌,起身来到湖边,看着湖面上被微风拂起的波纹,心里盘算着到底该如何完成这次的任务。
过去的三年里,在她的策划下,骆瑾和跟骆凤心之间一直假装有矛盾,但实际上兄妹二人感情很好,如今骆瑾和登基,从他给自己的密旨来看,他对骆凤心信任依旧。
这是好事。骆瑾和还未有子嗣,若是他只有两年多的寿命,即便期间有哪个后妃生下了皇子,襁褓中的婴儿,不可能继承皇位。
至于骆瑾和的那些兄弟们,不是在之前的那场夺位之争中炮灰掉了,就是资质愚钝,不堪大用。刨去这些,骆瑾和让骆凤心继位的可能性几乎可以说是百分之百。
前朝有好几位女皇,其中不乏政绩卓著的,乔琬倒是不担心大臣们会因为骆凤心的性别反对她当皇帝,她担心的是到时候骆瑾和能不能主导这继位人选的决断。
如果到时骆瑾和还没能从陈家手上把大权彻底掌握回来,那么到时候谁继位这个问题骆瑾和是怎么想的起不到作用,得看陈家那时候想推谁出来做傀儡,又或是陈家自己干脆决定取而代之。
这么梳理下来,要推骆凤心上位,最好的办法就是帮骆瑾和解决忧患、收回大权,然后再由骆瑾和亲自下旨传位,这样就名正言顺了……
想到这里,乔琬长舒了口气。虽然这条路也很难走,但皇位之争哪有容易的,起码这样她不用为了完成任务,亲手把自己扶上去的明君再拉下来。
主意算是就这么定了,但眼下还是要面对实际问题。她曾就收回大权之事给骆瑾和提出过一个分为三步的长期规划,而骆瑾和给她的密旨上让她去做的就是第一步。
“帮我看看月袖在哪?”乔琬出了宫,回家换掉官袍,另取了一套单衣,外面罩上月白色半臂薄绸衫,摘掉官帽换上帕头,摇身一变,俨然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小公子。
三天前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不仅遣散了家仆,还遣散了她这几年积累下来的暗网,现在要做事,必须先把这些手下找回来。
“在平康赌坊。”趁着乔琬换衣服的功夫,小白查到了月袖的下落。
平康赌坊内,一个胡子拉渣的男人正趴在赌桌上吆喝着。他们这桌是赌坊里最热闹的一桌,下注的、围观的足有二三十人,就属他喊得声音最大。
“我押四!”那男人面前已经堆了几十颗金珠了,他随手抓了一把,放到了写有“肆”的那个格子里。
“真的假的?已经连开三局‘肆’了,章五你运气再好也不能这样吧?我买一!”另一人拍了五颗金珠到写着“壹”的那格里。
“但是章五这几天几乎都押对了……”
“就因为他押对了好几天,运气再好也该用完了吧……”
“那不一定,跟着他准赢!”
……
人群议论了一小会儿,纷纷下了注,到底是不敢信那个名叫章五的男人运气能一直这么好,只有寥寥几人把钱放到了写有“肆”的那格,其余人都各自选择了其他格子。
“买定离手了啊!”庄家等大家都下完注,揭开骰盅,三颗骰子分别摇出了一、一、二,点数合起来正好能被四整除。
嘘声一片,章五嬉笑着收了钱,刚要继续下注,忽然感觉有谁在拽他的衣摆。
他转过头,只见拽他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谁家的小孩儿啊,去去去去!”章五挥了挥手,一局终了,他兴高采烈地又收了不少钱,却察觉还有人在拉他。
“喏,小弟弟,这个给你,别闹了啊。”章五从桌上摸了颗金珠给那小乞儿,金珠不大,一颗莫约三四钱重,但也足够这小乞丐去京城里最好的酒楼里吃上七八天。
小乞丐在这街边乞讨,一天能讨上十几文钱就不错了,哪里见过这么大手笔,他呆了一下,生怕这位大老爷反悔,把手上的东西往章五身上一塞,捏着金珠撒腿就跑。
章五见打发了这个小麻烦鬼,便又打算投入他的赌钱大业。他没太在意小乞丐塞给他的东西,一个小乞丐能有什么好东西给他?
他把东西随手往桌上一放,只用余光扫了眼,接着呼吸一滞。
哎哟怎么是这位大爷!她不是说要去浪迹江湖此生不见了吗,怎么才浪了两天就回来了,这一生是不是也太短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