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他们翌日上学再度行经树下时,却发现了树枝间插着一团模糊的血肉——
未丰的羽翼揉碎在了血骨里,幼小的生命夭折于加害者的一时兴起。
他们曾以为那只是意外。
有颗少女心的虞秉文,自然也会喜欢些小狗小猫。然而那之后无论他们再养什么,都没有活过七天的。
幼小的动物死状总是惨烈可怖,蜷缩在铺垫完好的纸盒里,透露着残害者残暴与恶毒。
乔荆曾一度以为是骆攸宁气焰太盛得罪过什么人,然而如今再想起却觉里总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电梯似乎真坏了,从安全通道里下楼的人不少。
有维修人员与保安扛着架子往楼上赶,异样也再未发生。
一直到上车前,两人都没再有甚多余的话题。
骆攸宁不多问,乔荆也不会主动开口。
及至坐上车前,骆攸宁忽有察觉,无意回头看了一眼。
车后座端端正正摆着个圆罐。白瓷温润、纹路细腻,很是眼熟,恍然却是摆在乔荆桌上那个雕绘山水的白瓷罐。
他看那瓷罐总是莫名亲近,便不由提醒了句:“车后座这个,你要不要拿个什么固定一下?”
乔荆回头看了眼:“不用了,这样就好。”
新城区距老城区也就半小时的车程。周末清早,一路人少。
进入老城区范围内,街边巷角才陆陆续续有人推着早餐车摆起吃食。
油锅里油条油饼噼啪作响,蒸笼里热气腾腾,掀了笼盖,白胖胖的包子馒头蹲了满层。
骆攸宁侧头只瞅了几眼,乔荆已经将车开过去,停下真买了一袋递给他:“你刚吃得太少,再垫垫肚子吧。”
热呼呼的肉包子捧在手里,熨得掌心发暖。
骆攸宁不知所措接了过来:“谢谢。”他有心多说几句,可说再多也是干巴巴的客套话,思前想后,话题又绕回了虞秉文身上,“这家店的面是和的最有劲道,大虞早餐也喜欢买这家。”
乔荆看了他眼,神色淡淡:“你们喜好总是差不多。”
“可差远了,”骆攸宁笑了起来:“他喜欢凯蒂猫史努比,谁要跟他喜欢那些玩意。”
乔荆微微弯了唇角:“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欲出口的话陡然拐了弯,骆攸宁摇了摇头,“哪会有什么固定喜欢的。”
“也是,”乔荆道,“除了固定的人,哪有其他固定喜欢的。”
这话听起来意味不明,骆攸宁总觉其中有甚深意。他想仔细琢磨,又觉无甚必要,毕竟属于他们最重要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喜欢也好,深爱也罢,多已随死亡化成了昨日泡影,逃不过一句斯人已逝。
第二十一章
小区老旧。幢幢矮楼攀着岁月凿蚀的痕迹,榕须垂垂坠坠,树长已苍天。
楼道实在阴暗,墙根壁角覆满的小广告便似杂生野草。
住屋买在七楼,两人爬了半晌才到。
锁头也浮了铜锈,钥匙摩擦发出吭哧碎响,卡了好一会甫得搡开。
“这锁从租来就没换过,”气氛太沉寂,骆攸宁总忍不住想打破,“大虞说我们有钥匙都这么难开了,小偷拿根铁丝捅半天不得气死。”
乔荆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屋里陈设仍是旧日模样。只是这几天回来少了,桌面椅脚落了些浮尘。
骆攸宁进卧室直接去收拾衣物,乔荆便在客厅等他。
骆攸宁不好让他在那干等,便道:“隔壁那间卧室是大虞替你准备的,你要不进去看看?”
乔荆淡然道了声,“好。”手指却不自觉蜷了起来。
两间卧室比邻而安。
属于他的这间色调主黑白,与客厅主卧田园清新派的风格有些差异,却是他会喜欢的。
卧室收拾得干净整洁,写字桌连着小书柜,台灯与闹铃并排蹲在角落。
每格抽屉里均有些小物事,书是公司管理相关、笔是精美的钢笔,另有扎着彩带的小礼盒,像是准备给他的惊喜。
乔荆摸了摸翘起的蝴蝶结,终究没有动手去拆。
墙角挂着去年的挂历,头戴小花的猴儿仍在封面搔首弄姿。
床上也铺着薄薄被褥,灰蓝素雅,被角一只小小猫头是唯一的图饰,一看就是虞秉文会买的。
乔荆走到床沿坐了下来,床头柜抽屉没关严实,一点动静就会滑开。
他低头看着里头的东西,上面摆着他三人的合照,下头竟还藏着本高一时候遗留的同学录。
乔荆记得这玩意还是高一预备分班那会忽然流行起来的。男生女生几乎是人手一本,大头照一贴,挨个传阅着填写资料。乔荆对此一向嗤之以鼻,直到他有天发现虞秉文的手里也捧了本这玩意,并且兴致勃勃的让他填。
厚沉沉的本子,从外到内均是花里胡哨。乔荆心里嫌弃得不行,面上倒还是风轻云淡,另找了无人的时间给他认真填了。
他原以为虞秉文还会拿着这本给他那伙哥们填,结果翻开来一看却发现这厚厚的本子里只填了前三页。第一页是他,第二页是骆攸宁,最后一页却是虞秉文自己。
从姓名、生日到星座、爱好,一笔一划,字迹认真,比写在考卷上的都要端正,唯有最后一栏“喜欢的人”则陡然生了团污渍,涂改液反复修抹,最终换上了“杜晓晶”这样无关紧要的名字。
至于那涂改之前的痕迹,乔荆翻过页,透着纸细瞧着,隐约是“骆攸宁”三个大字。
毫不意外。
高二期末成绩出来之后,临到放假前班主任宣布由一个优等生带三两个差生,各自成立了学习督促小组。
虞骆两人成绩低空飞,刚好凑对难兄难弟。虞秉文到哪都受欢迎,可骆攸宁却是班里出名的刺头,没有哪组愿意接纳,还是乔荆主动解围,提出要当他们的小组长。
烫手山芋得以甩手,班主任很是高兴,她一高兴便额外布置了针对他们的互助暑期作业。
乔荆做事最负责,暑假开始没几天当真拽着他俩去他家补习。
八月艳阳高照,绿树浓荫遮不住来袭热浪,唯有夏蝉聒噪依旧,一唱就是整个炎夏。
乔荆租屋里倒已装了空调。
可空调呼呼吹着冷风,却解不了浑身燥气。这书没翻两页,冰棍倒啃去了几根。
就读书而言,骆攸宁还算是孺子可教,虞秉文则是完全烂泥扶不上墙。
补习没上满两天,那伙哥们的电话愣是打到了乔荆家,催着赶着要虞秉文来打篮球撸串。
虞秉文无心推拒,却碍于俩认真学习的友人,只得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真不去了,我还在阿荆家这补习呢……唉,谁说不是呢,好不容易放个暑假还得补习唉!”
骆攸宁听不下去了,拿本子砸他:“烦不烦,想去就去!装那德行给谁看!”
虞秉文霎时变了表情,移开电话小声问他:“我能去么?”
骆攸宁被他吵的不耐烦:“去吧去吧,谁也没拿根绳子拴着你。”
虞秉文小心翼翼瞅了眼乔荆:“那我真去了?”
电话里头哥们似乎嘲笑了他什么。
虞秉文笑嘻嘻贫了回去,等他哗啦啦一通话告一段落,乔荆刚好算完他练习上的错题。
十题错九,唯一对的说不定还是蒙的。他微微叹了口气:“你在这也不安生,去吧去吧。”
虞秉文如蒙特赦,书包也不要了,匆匆跑玄关套了鞋:“你俩好好做作业,宁宁顺便把我那份也做了吧!”贱兮兮的模样,弄得骆攸宁直想拿书包揍他。
可惜他闪得贼快,临关门前又探头进屋里大声道:“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他像风一样卷跑了,好吃的最终也没带回来。篮球打不过几天,他就跟隔壁班的漂亮小姑娘好上了,抛下俩友人顾自享受大好青春。
学习小组剩了骆攸宁与乔荆两人。每天相对而坐,如同一双自闭儿。补习如上正课,除了练习就是试卷,闲谈几句话也是十句不离题目。
这大概是骆攸宁学的最认真的一段时间。
乔荆教得耐心,骆攸宁不敢稍有懈怠,字字句句都力争落实到脑。
可惜他也不是学习的料。英语ABC已学得满眼发晕,几何函数更不用提,唯有语文能凑活着做几题阅读、背几首古诗,然而诗词也常串了位,什么“劝君更尽一杯酒,从此萧郎是路人”、“大漠孤烟直,将军百战死。”
骆攸宁每天最怕抽背诗文,那些“之乎者也”无论在家里背得有多流利,面对无甚表情的乔荆他就开始吞吞吐吐,再短的词临到嘴边也是吭哧吭哧,堪比老牛拉车。
对此乔荆倒从不表态,可是越是这样,他越是心虚,大好暑假时光揪着那些懵头懵脑的课本费劲了气力。
幸而煎熬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总算被姗姗归来的虞秉文打断了。
第二十二章
骆攸宁学习学得天昏地暗,虞秉文过得则乐不思蜀。好在他良心未泯,玩乐之余,勉强记起这身处无涯学海的竹马,逮着空闲的傍晚巴巴提着礼物赶来慰问。
新鲜出炉的鲜奶蛋糕摆在桌上,新鲜水果在上头摆出了大花。另有两盒烧烤相伴左右,雪碧可乐自不能少,啤酒也在从中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