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掌摩挲着脸颊,薄茧蹭得有些糙,可掌心微凉却挨得人很是舒服。
两人又说了些什么骆攸宁没能听清,他头晕脑胀,躺不到一会儿就冲去厕所扒着马桶吐得昏天地暗,出来时终于勉强清醒了一些。
他见着屋里静悄悄,便问虞秉文:“乔荆呢?”
“他走了,”虞秉文刚煮了一碗绿豆水给他,正放在空调下晾着,闻言就道,“你还想让他留下来?”
骆攸宁道:“他难得回来趟,怎么不让他多坐会?”
虞秉文道:“他司机在楼下等着。”
骆攸宁瘫在沙发上嘀咕:“他这段时间都在找房租呢,干脆让他住过来好了。我们那间空着的房子不就是留给他的么?”
虞秉文问他:“你不知道他回来?”
骆攸宁听出他话里有话,却不想同他争:“他连你都没说,怎么会跟我说?”
虞秉文笑了笑:“那可真巧了,他还刚好是你客户?”
那段时间虞秉文就像变了个人般,总是莫名发脾气。两人三言两语有不对头,就是没完没了的争吵。
骆攸宁正发晕着,想应却有心无力,好在虞秉文也没同他继续,反而坐到他身旁端了绿豆水喂给他喝。
绿豆没煮得太透,水呈金黄,内里加了些蜂蜜喝起来甘甜可口,勉强压了胃里阵阵反上来的酒气。
他就着喝了几口,余光倏然扫见虞秉文脖颈间系的吊坠.他有些奇怪,手一伸顺着那根绳子捞出那条坠子:“你不一向嫌这些玩意累赘吗?”
虞秉文没拦住,一枚白润精巧的小玉锁就这么摊在了明晃晃的日光灯下,其上几道裂痕清晰可见。
骆攸宁皱了眉:“这玩意都裂了你咋还拿回去带?”
虞秉文拍开他的手不耐烦道,“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骆攸宁挣扎着想去把那吊坠拽走,可酒醉引来的瞌睡虫又黏着他不放,他迷迷糊糊嘀咕了几句便也这么睡过去了。
乔荆的到来算是解了骆攸宁的燃眉之急。他在银行业绩不达标,三个月实习期满,助理一职已是悬而又悬。乔荆知他困难,便转了一大笔公司存款指明要进到他工号下,他的业绩一时间嗖嗖往上提了几倍。
行长不敢随便开他,只让他好好考个证书多拉几家款,以后争取转正。
骆攸宁这个校园招聘进去的小助理,摇身一就变成了有后台的关系户。上头前辈不敢再明着抢他业务,存款业绩达标、对公业务达标,他顺利转正,工作也慢慢稳定了下来。
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虞秉文的脾气。
他原以为乔荆的归来能让虞秉文心情好一点,没想到却成了他俩关系进一步破裂的导火索。
不久之后,俩人又分了手。
这看起来似乎只是他们无数小打小闹中无关紧要的又一次。
然而这一次他没等来复合的那一天,却提前等来了爱人的死讯。
一杯热水由温转凉,乔荆的电话终于打完了。
“我同你们行长打了电话。公司有个项目预备启动,我让他转你名下,刚好我们对接也方便,”乔荆低头发着短信,边道,“不过不着急,项目还没正式启动,资金这块暂时需求量不大。我刚还替你请了假,这周你就好好休息一下。”
手头业务多的客户经理想请几天请假一向得靠软磨硬泡。如今一个重点款项换一个小员工几天假期实在划算,行长自然巴不得,乔荆总是这般体贴。
骆攸宁思来想去,只有一句干巴巴的道谢:“老麻烦你了。”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乔荆弯腰搁了手机,“去吃饭吧,菜都炒好了。待会去你家收拾下东西,最近先搬过来吧。”
骆攸宁忙道好,他刚要起身,却听乔荆突然问了一声:“你刚刚去开门了?”
骆攸宁微微一怔,恍然间又听到沉重的铁斧拖在地上啷啷的闷响。他只觉脑内某根神经开始突突跳个不停。
他紧攫了拳头,勉强镇定下心神,顺着乔荆的目光看去——
玄关处的大门吱吱呀呀响得不停,似正被什么看不见的物事缓缓推大。
屋里绿植摇摇晃晃,窗帘呼呼鼓躁,穿堂风森森,吹得满室阴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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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D中秋快乐!~
第二十章
那莫名被打开大门就似一块从天而降的沉甸大石压得气氛愈发沉闷。
骆攸宁总错觉门外徘徊着什么人。
乔荆安慰他,许是昨晚大门没锁好。
一顿早饭两人吃得都是心不在焉,寥寥几口下腹,就各自收拾了碗筷,准备出门。
骆攸宁去里屋换衣服,乔荆先一步出门。
天色阴沉沉,廊道内亦是灰朦少光。
电梯自地下室姗姗上行,一楼一停顿,总到不了他们这层。
乔荆总觉得有哪里有些古怪,等了一会才发现,是隔间里那濒临死地的寂静。
所有的声音被抽离了,如处真空般的死寂,充斥在狭窄的电梯间。而就在这一片死寂之间,又有咄咄的怪响陡然升出。
——咄、咄、咄
声音像是在电梯那扇薄薄的金属门后,又像在身后的通往安全出口的门后,可仔细一听又似从旁侧那面紧闭的玻璃窗外传来。
声音无处不在,无处不有。开始还是彬彬有礼,到后面愈发急躁,似突如其来的怪物,企图虚张声势来加重旁人的恐惧。
乔荆原不想理会,直到他察觉到周遭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恶毒与恨念自那道视线中来,几乎化出了实质,刺得人背脊生凉。
他循着那若有若无的感觉侧首看了一眼临近的窗。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团血骨稀烂的肉块猛拍了下来。
明亮干净的玻璃霎时被淋漓鲜血糊得透彻。
乔荆注意到那肉块末端曳着的细长尾巴,看到后头曳着条长尾,隐约是只硕大老鼠。
被剥去毛皮的硕鼠还未曾死透,吱吱唧唧垂死挣扎。晃动间血水淅沥沥自窗上攀出狰狞的轨迹。
敲击声愈发凶猛,近乎是拼命的拍打。
声音开始汇聚,由四面八方渐收拢在一处。就在那面紧闭的电梯门口,有谁在电梯井里挣扎欲出。电梯门似不堪重力向外徐徐凸出怪异的形状,连带着其上映出的人影也变得扭曲狰狞。
电梯开始飞快地上行,越离越近……越离越近!
乔荆面不改色,转身回了廊道。
刚巧骆攸宁锁好门出来,迎面遇着他,微微一愣:“怎么了?”
乔荆揽住他的肩,拐进了门扉半敞的安全通道内:“电梯坏了,我们走楼梯吧。”
安全灯昼夜不息照着昏暗的楼梯间。
乔荆不敢放开骆攸宁,便转而去握他的手。骆攸宁比起他俩而言,人矮手也小,指节细短,也不知打起架来出拳哪来得劲道。
乔荆牵着他的手,总觉得捏得是只小小动物,正蜷在掌心颤巍巍。
他不知怎么忆起一桩旧事。
虞秉文曾捡到过一只麻雀幼崽。
毛绒绒的一小团,甚至还没一半巴掌大。
它指头那般大的短翅膀受了点伤,怎么扑棱也飞不起来,只能抻着两只小细腿在水泥地上奔来窜去。
小野猫蜷在草丛里窥视着它,眼看就要扑出来一口叼走了,一只大手从天而降准确无误劫走了它。
小鸟崽懵了神,缩在宽掌圈出的临时小笼里不住扑扇着小毛翅膀瑟瑟发抖。
虞秉文小心捧着它,招呼身后友人:“快来!我逮着他了!”
骆攸宁拎着两个人的书包追在他后面道:“人家在学飞呢,你捉它做什么?”
乔荆推着自行车慢慢跟在后头。
虞秉文道:“它翅膀受伤了,再飞要给猫叼走了。”
小麻雀缩在他手里啾啾直叫,大树上有母麻雀急促相应。
骆攸宁道:“是不是它妈在找它?”
虞秉文逗他:“你当这鸟叫骆宁宁呢。”
小麻雀拿嫩喙啄他手指,虞秉文皮糙肉厚不怕啄,只是微微松了虎口,让小小的鸟头得以微微探出观察四周。
枝繁树茂,鸟鸣声不绝于耳。骆攸宁循声抬头环顾了圈,荫蔽绿树间那根距离较近的枝杈上歇着两只体型稍大的麻雀,犹在蹦蹦跳跳直叫唤。
“带回去也养不活,”还是乔荆发话道:“放树上去吧。母鸟在,待会说不定会来带走他的。”
虞秉文迟疑了一会:“算了,我去放回去。”
他单手捧着小鸟儿三两步就要去蹬树,骆攸宁忙拦住他:“别别别!就你那块头,别鸟没放成你先栽下来了。”
他撸了袖子,从虞秉文手里捧过小鸟儿小心翼翼圈在掌心,左臂一捞树干,腿脚灵便三两下就蹬了段粗树杈旁。
虞秉文在底下瞎指挥:“再上去点再上去点,你小心点……抓牢来,就放那吧!唉你快下来,别晃悠了。”
“虞大妈!你闭嘴行么——”骆攸宁不敢往树杈上挨,只得抱紧粗树干,抻长了手臂将小鸟儿放在了处树杈间枝叶繁茂的地方。
小麻雀也不再挣扎,缩头缩脑就这么乖乖蹲在了那处。
他们以为母鸟会带走那只小小的毛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