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知远?”
缩在浴桶里的人猛地一震,房间里一阵沉默。
直到水都快凉了,里面的人哑声应道:“……是我。”
——那天李知远和雷子一起下山,他们的运气实在不算好,等了很久也不见一个过路人,最后雷子等得不耐烦了,就说不等了。
其实,村人杀掳这么多路人,山外边的人都对这山开始或多或少有了忌讳,有人说这山里有吃人的恶鬼,还有人说是过路人打扰了山神的休眠,总之各种说法都有,进山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李知远是个脾气较好的,便应了雷子的,决定回村。回去的必经之路就是那个乱葬岗,也就是那时候,他们捡到了晕倒在坟前的莺歌。既然发现莺歌也得了腐骨疮,他们自然而然地将莺歌带回了村子。
李知远知道了莺歌的遭遇后,他发现,原来他那颗在村子里渐渐畸形麻木的心,在为这个悲惨的女人跳动。
但莺歌并不能适应村子里的生活,她经常整夜无法入眠,越来越憔悴。
李知远明白,莺歌是个坚韧的性子,即便变得敏感,即便不再接受任何人,即便她心里一直想着报仇。
但李知远知道,她还是当初那个不会伤无辜人性命的女人。
她无法为求活命,而心安理得地嗟食人肉。
这与善良无关,而是她所坚持的原则,她不会放任自己被病魔吞噬理性。
就像村子里那两个一直不肯食用人肉,甘心忍受阴毒侵蚀的两姐妹。
李知远最初和其他人一样无法理解,是人就会想活下去,不论任何手段,不是吗?他在木家姐妹身上没有找到答案,之后,却在莺歌口中听到了回答。
“当我选择吃人的时候,我便不再是人了。”
听到这句话,李知远猛然惊醒。
在他以往的认知里,为了活着,不管做什么,都没有不对。不止他自己,包括其他的村人,他们都这样认为。而莺歌,一个同样受病魔缠身的女人,却告诉他,人之人性。
李知远第一次想帮一个人,他助莺歌逃出村子,送她下山。
回村之后,迎接他的,是父亲的棍棒。
李知远被李常青打得遍体鳞伤,接着就被李常青拖去了地窖。
巧的是,李知远被带走时,路过神石,遇到了祈祷的木兰,更巧的是没人知道木兰与李知远同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在碰面时正是月半阴时,天地灵气最薄弱,鬼气鼎盛之时,最容易发生异常。
当时李知远突然抽搐,李常青则以为李知远是醒了,没有在意,他却没有注意到,神石旁的木兰忽然倒地不起,吓坏了一旁的木敏儿。
阴差阳错之下,两人的灵魄进行着漫长的互换。
李知远整日受着折磨,神志不清,浑然不知自己身上正在发生何种变化。等意识清醒时,李知远发现自己不再地窖中,还变成了女儿身。
木敏儿一心以为姐姐是病情加重了,等木兰时隔三个月后才渐渐清醒的时候,木敏儿异常敏感地发现,这个醒来的人并不是她!
当灵魄占据他人的躯壳时,是可以看见对方的记忆的,所以李知远才能知道曾经亓官慕寒救了木家两姐妹的事,更由于这个原因,木兰看到了李知远的记忆,她清楚地看见了那个平日里看起来慈悲无害的老人,只为李知远放走了莺歌,便对自己的亲生子施暴。她从李知远的记忆中还看到,李常青偷偷去抠神石外的胞衣来食用,脸上的毒疮也已经痊愈了。
可他为什么不说出来?
这其中的秘密连李知远都不知道,木兰自然也不清楚了。但木兰明白,若被李常青知道她不是他,她和他,还有妹妹,都会死的很惨!
第19章 吸收魂石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木敏儿忽然直挺挺地坐起身,愣神地望着窗外,莺歌和“木兰”还沉浸在事实的真相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木敏儿的异状。
突然,木敏儿跳下床,因为动作太急太快而跌了一下,她急时稳住身体,往院子冲去——
“姐姐。”
话音未落,“李知远”便感觉一道黑影撞进怀里,他身体稳不住这重量,和扑上来的人一起倒在地上。
目不斜视地抱着归麒进了一间干净的屋子,让戮守好门,亓官慕寒关上房门,将归麒平放在收拾好的床上,旋即拿出魂石,屈指轻弹。
魂石悬浮立于空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漂浮至归麒的眉心正上方,周身散发着乳白色的光,且越来越浓烈。
馒头从地上跳到床上,再跳上床头的柜子,它趴在柜子的边沿,湛蓝色的眼睛好奇地张望这那颗奇怪的石头,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没意思,转而看向归麒,似乎是担心,它又朝亓官慕寒“呜呜”叫了两声。
亓官慕寒看了馒头一眼,看似淡漠地说了句:“放心。”
似乎是得到呼应,归麒眉心的朱砂痣变得十分鲜红艳丽,一丝红色的血线从朱砂痣衍生出来,血线有意识地将魂石缠绕,很快将魂石包裹起来,血线忽然散开,化作血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着白色的魂石。
“嘤嘤呀噫……”
被血雾包裹的魂石发出刺耳的尖叫,石身激烈地抖动,似惧怕血雾的侵蚀,想从血雾中逃脱……
一直守在门口的戮抬起头,空洞的眸子倒映着院中的一切——院子被疯长的藤蔓包围,枝词蔓语,它们周围爬过院墙,翻墙房顶,像一个巨大绿色怪物,张着血盆大口,正吞食着小院。藤蔓上还挂着许多绿色皮肤、滴落着粘稠液体的人形怪物,它们四肢着地,背脊后拖着密密麻麻的藤蔓,迅速奔跑向离自己最近的人,行动快得令人反应不及。被怪物抓住的人完全来不及挣扎,便被数不清的藤蔓便缠上。
藤蔓上分离出无数细小如线虫的细藤,它们如触须般蠕动着,钻入人的皮肤、耳鼻口腔……
藤蔓粗糙的青皮鼓动着,像一根吸管在吸收液体。
被抓住的人迅速干瘪,很快变成一具干尸,但他们并没有为此倒下,反而朝曾经的同伴扑上去,前赴后继的藤蔓继续捕捉新的活人。
木敏儿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扯着“李知远”的手跑向方才呆的屋子,用力把他推进屋里。
“李知远”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啃泥,抬头便和“木兰”的脸对了个正着。
砰!
房门从外面被关上,“李知远”回头一看,发现木敏儿并不在屋里,来不及和“木兰”说什么,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她居然就这样轻易回到了自己的身体?而真正的李知远倒在她方才站着的地方。
“知远,你……”
木兰以前见过莺歌,那时候莺歌的脸还是好的,所以她此刻亦认出了莺歌:“我不是知远,我是木兰,知远已经回去了。”说着木兰爬出浴桶,随便找了张毯子把身上的血污擦掉,换上衣服,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门。
门外,木敏儿拿着地上的镰刀,跑向正利落斩杀的戮,近十步的距离,此刻却异常艰难,愣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险些好几次被藤蔓抓住,才抵达戮的身边。
“我知道它的死穴。”木敏儿直言。
戮顿了一分,补上方才的动作,地上又多了一大簇藤蔓,还生命力顽强地颤了颤,爬了几步,才瘫在地上,迅速干枯。
但被斩掉的地方又很快再生出新的藤蔓。
“什么。”
“要找到一条没有分支的藤蔓,它的根部有一朵白色的花,铜钱大小,斩掉它。”
戮快速将长剑换到左手,道:“好。”
房中。
归麒还在沉睡,惨白的小脸裂出隐忍的痛苦,眉头紧蹙,腮帮子因为后槽牙咬得死紧而绷着。
亓官慕寒见此,指尖在魂石上轻轻一点,魂石立刻不再动弹,安静得像一颗普通的珠子。
不等亓官慕寒的手指离开,纠缠在魂石上的血雾忽而爬上亓官慕寒的手指,悄悄冒出一个突起,还动了动,有意识一般地撞了撞亓官慕寒的指腹。
亓官慕寒凝眸,发现血雾中冒着一粒黄豆大小的小包。用手指摁了摁,那小包像棉花一般被摁回雾中。
当手指一离开,小包突然拉伸变化,变化成了一只爪子,小小的,看着却很锐利,上面还有不明显的花纹,像某种兽类的爪子的缩小版。
小爪碰了碰亓官慕寒的手指,然后便牢牢抱着不放。
亓官慕寒条件反射的动了动手指,发现那小爪子被抱得更紧了。
还挺黏糊人。
亓官慕寒欲扯下那紧抓着不放的爪子,当他抓住那血雾凝成的小爪拉扯时,一阵刺痛从指尖传来,亓官慕寒微微一顿,冷眸快速缩紧了一瞬,脑海中忽而疾驰飞闪过无数画面,就像在看一段身临其境的故事——
破旧的老宅院,斑驳陆离的老墙看上去有些光年了,老墙旁有一棵不知活了多少年岁的解语花,繁茂盛大,花开淡如暇云,其香淡雅清幽、柔恬似水。
诱人采颉。
花团中有隐隐约约透露着一个比花色更深几分的粉色身影。
“呀!”
一声稚嫩的惊呼响起,暗示着声音的主人有些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