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荨曾告诉她如果尊上没有让她离开,她脸皮厚一点,也是可以留下来的。救命之恩大于天,她自然是想留在恩人身边侍奉,但终归不是一路人,她自认为无法做到心平气和地看这尸横遍野。
独自带着妹妹离开,木兰见到越来越多的人性,她明白了人性或许本善,但在这浊世沉浮,又有谁能保持真正的善?即便是行了善事,最后得到的只是寒心。
从回忆中醒来,木兰郑重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木兰愚昧!如今才懂得,这世道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在人性面前,善良只会导致他人变本加厉的恶行。”
亓官慕寒睁开眼眸,眼神似乎在木兰身上有过短暂的停留,但又好像只是越过木兰,看向她身后整张脸已经好的差不多的莺歌。
就在木兰以为自己得不到回应的时候,亓官慕寒说话了。
“继续。”
木兰微微一愣,倒是老实继续,“尊上,木兰恳求尊上收留我姐妹二人,为奴为婢。”
木敏儿见木兰跪在地上,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忙跑过来,欲把木兰拉起来:“姐……你在做什么?快起来。”
木兰挣开木敏儿的手,反压着木敏儿要她跪下:“敏儿,这是恩人,快磕头!”
木敏儿怀疑地看了几眼,但很快反应过来,没有多问,跪在地上木讷地磕头。
亓官慕寒淡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他当然明白,木兰是有诚意,但也不乏私心,她希望他能再救她们。
可是理由呢?
他并没有想救她们的理由。
或者……
是他们。
药门从来不缺门人,他也不差随从,更没有闲心……
亓官慕寒顿了顿,看了着地上的两姐妹,又看了看怀里的小徒弟,心里冒起一个念头……
村子里某个隐蔽的地窖下,回荡着一连串不停歇的鞭打声和隐忍的闷哼,以及气急败坏的咒骂,“你这个逆子,若不是你执意要送那女人离开,今日又怎会差点坏了我的好事!逆子!废物!我打死你!打死你……”
“村长,不好了!雷子听说了今天的事,要去找那个大夫问个明白!”
“什么?”村长(村长名李常青,之后就不写村长了,就写这个名字)停下手,犹如毒蛇一般的眼睛盯着来人,“就没人拦着他?”
来报信的人被这眼神看得后背一凉,唯唯诺诺道:“那杀人不眨眼的,哪个敢拦他?”
扔下手里的鞭子,李常青冷哼了声,走到旁边,将染上血的手沁进水盆里,拿出来的双手干净、宽厚,没有一块腐烂的痕迹,也没有老人的沧桑,只是青白得没有一丝气血,比起活人,更像死人的手。
暗处,一双眼睛努力地睁开,但由于太虚弱了,他只能半阖着,耳中不停重复着完全听不清楚的嗡鸣声,最后闭上沉重的眼帘。
瞥了一眼地窖的角落,李常青临走前说道:“把门锁好!”
“是!”
见李常青已经除了地窖,来报信的人一边上锁一边语重心长地劝诫:“知远啊,你别犟了,给你爹认个错吧。”
无人反应。
“你……唉……”
锁好锁,仔细检查之后,便离开地窖,所以他并未看到,一只白色的小毛球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嗖嗖”爬到栅栏上,“哐啷”铁锁从栅栏上脱落……
砰砰砰!
院子的大门被粗暴地敲打起来,跪在地上的两姐妹不约而同地心道“糟了”。木兰匆忙将之前出去提水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亓官慕寒。
亓官慕寒没有动,反而问道:“可知神石在哪?”
“知道。”木兰连连点头,“就在村子的正中间,一块三人大的黑石。”
亓官慕寒终于正眼看向木兰,冰冷的目光如芒在背,木兰后背直冒冷汗,正想着要说什么,那张单薄的唇微启:“汝不是她。”
木兰瞳孔骤然缩紧,想笑却发现自己蒙着脸,亓官慕寒并不能看见,于是只好磕磕巴巴道:“尊、尊上莫不是在说笑?”
亓官慕寒认真道:“本尊从不开玩笑。”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木敏儿却激动起来:“恩人,恩人,您就是姐姐说的恩人对吧!您能看出来,就肯定有办法救姐姐对吗?求求您了,救救姐姐吧!姐姐她……”
砰砰砰……
咔嚓——嘭!
一直被无视的敲门声终于引起人们的注意,小院的大门被一把巨大的斧头劈开,大门应声而落。
“就是你这小白脸的想打咱村神石的主意?!”
说话的人比亓官慕寒还高大半个身子,全身裹着绷带,体格彪悍,魁梧健壮,手中拿着一把铁斧,看起来分量颇足,约有百十来斤,这人就是雷子,小时候习过野路子,后来不小心在自家女人身上染上这毒疮,一掌捏爆了女人的头,不甘心在牢里死去,逃入深山,最后无意寻到这能为他续命的村子。
小白脸?
很好。
亓官慕寒非常不明显地挑了下眉毛,若是归麒醒着,定能发现师尊这是生气了。
雷子提着巨斧,冲向亓官慕寒,高大的身体并不显笨重,反而比一般人还敏捷几分,由于体重和身形,导致他跑起来会有一种将地面踏陷落的错觉。
嗡——
一声利刃出鞘之声响起,雷子奔跑的动作忽然中断,空中响起剑与空气产生摩擦,发出的凌厉破空之声,旋即,长剑入鞘,那高大魁梧的身影上,细薄的血口慢慢显现,丝丝血线从口子溢出,将灰白色的绷带浸湿、染红,而后,四分五裂。
门外响起不同人的异口同声的抽气声。
亓官慕寒对面不远处,凭空出现了一个一身漆黑的身影,如墨的长发随意披散着,皮肤苍白如纸,带着暗淡的灰色,整个人都包裹在黑色之中,眼神空洞暗淡,处处透露着死气。他左手执着一柄玄铁长剑,指甲亦是黑色,映衬得他的手格外的白,隐约能看到血管,全身上下全是黑色,唯有剑柄上系着的流苏红艳如血。
绛紫色的唇开启:“尊上,戮来迟。”
男子的声音,比之亓官慕寒的淡漠生冷,其声音更加暗淡,没有人气,字字句句透露着阴森。
“不迟。”
话语刚落,莺歌缓缓睁开双目,看着之前还腐烂不堪的左手,眼中还有几分恍惚,紧接着双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脖子、后背……那痛楚几乎要拆卸了她的身体,难以忍受,却也足以忍受!
桶上的冰不知何时化了,莺歌挣扎着起身,木兰手快地用干净的衣袍将莺歌不着寸缕的胴体遮挡住。莺歌诧异地看了木兰一眼,而后化作感谢,她推开木兰,跪下:“大恩不言谢,这条命是公子救的,粗鄙妇人,只求这余下这半生能为公子和小公子做些分内之时。”
“待吾徒儿醒来,他来决定汝之去留。”
莺歌扣了下头,不卑不亢道:“多谢公子。”
见此,木兰连忙询问:“尊上!还有我们……”
亓官慕寒顿了顿:“汝没有资格替她决定。”
木兰眸子微闪,一时无言。
门外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争议着是否该相信这个忽然出现在村子的男人。虽然村长在村里一直受着极高的尊敬,他们当然相信村长,但他们亲眼看到那女子好了,这一个上午的时间还不到。
村长也会有判断错误的时候吧?
没有理会村人的争议,亓官慕寒将“血竭”交给戮,他说过会医治好村人的病,并以此来换取那颗神石。
说道做到。
只不过……
亓官慕寒垂下眼帘,掩去了眸子一闪而过的寒意。
不安分的病人,就得用粗暴一点的方法。
其实,“血竭”可以直接口服,或者通过伤口渗进身体。之所以用水来化“血竭”,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血竭”药性暴虐,直接用药会加大十倍痛觉。
冷眸扫了木兰和木敏儿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后背一凉,预感不妙。
亓官慕寒抱着归麒起身,离开院子前对戮说道:“让所有人用药,生死不论。”
“是。”
戮小幅度点了下头,阴森的语气令所有人为之一颤,接着,摸出一把泛着寒光的银针……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脑子快想破了QAQ好想打开洗一洗,重新组装一下……
第18章 得到魂石
亓官慕寒抱着归麒往村子中心方向行去,以免又失了方向,他自空中看着那块巨石行走,每踏出一步,脚下便会凝结一朵冰梅,脚尖一旦踏离,冰梅便消散为雾气,化于天地。亓官慕寒的速度极快,行而无形,犹如鬼魅。顷刻间,便立足于巨石旁侧。
巨石并非寻常的黑色,它在阳光的照射之下,闪烁着点点亮光,很是耀眼夺目。仔细一看,便能发觉黑色石料之中,掺杂了蓝绿色的粉末。
“你做什么!”
一声暴怒从身后响起,是李常青。
亓官慕寒没有理会,他伸出手掌,放于巨石上贴合——一个被魂石蛊惑心智的活尸,没有理会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