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歌疑惑地睁开眼——不烫?
很快,莺歌的表情开始扭曲,特别是配上她现在的脸,用“狰狞”来形容都算美丽的了。
确实不烫。
但是——一种比皮肉被腐烂的疼痛令人更加难以忍受的刺痛,很快从四肢百骸席卷至每一处,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莺歌!
莺歌瞪大了双目,瞳孔收缩到极致!
“啊啊啊啊啊!”
亓官慕寒恰如其分地掩盖住归麒的双耳,运作灵能,完美的将莺歌的惨叫阻隔下来。而后,见两位女村人拦阻不住,亓官慕寒朝旁边放置的清水挥手。
沉寂的清水泛起粼粼微波,水面冒出拳头大小的水球,在没有任何承载物下,轻盈地漂荡至莺歌所在的浴桶。水球忽而散开,在桶口迅速凝结成一层薄如薄纸的冰层,散发着惊人的寒气。底下的热水依旧沸腾,与寒冰丝毫不为对方所影响。
两位女村人施施然松开手,面面相觑,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确定,以及一丝希翼。
莺歌想逃出来,逃出浴桶,逃开这可怕的水。但她不能,她做不到。因为浴桶口上不知何时覆盖了一层极薄的冰层。她用尽全力敲打冰层,却发现无论她连一个裂缝都不能砸开分毫。
没人发觉,其中身高高许多的村人视线紧紧注视着桶中的莺歌,双手紧握,似乎是十分激动?
热水的高温能更加充分地化开“死竭”,提升“死竭”的药性,更能使“死竭”以最快的方式渗入病体。而被亓官慕寒的灵能控制的寒冰,并非普通的冰块,在病种“逃”出病体时,这种寒冰可将病种灭杀。
“死竭”正是亓官慕寒方才倒的药水,令腐败的病体快速生长出新肉,与腐肉在相互抗争,皮肉不停歇地新生腐烂、腐烂再生,一直这样循环。
莺歌已经喊不出声音来了,但她亦渐渐麻木了感知,每过一次整体褪换,她身上的腐肉面积便悄然小了一些,浴桶里的清水也已经变得通红,整个院子恶臭熏天,闻之欲呕。
亓官慕寒面不改额地坐在一张木椅上,怀里抱着归麒,馒头在归麒的衣服里窝着。他没有将归麒单独放在房间里,因为没有什么地方能比他的身边更安全。
“换水。”
两个女村人对视一眼,对亓官慕寒的态度明显恭敬得多,两人俯身应道:“是。”
这也是为什么亓官慕寒不用其他方式治疗的原因,腐骨疮医治的时候会很麻烦,一刀一刀刮去腐肉,再涂药生肌,这种方式虽然可行,但太麻烦,而且并不愿意近距离去触碰那些腐烂发脓、散发着恶臭的肉块,特别是有归麒在。
出去拿水的女人刚出院子,就被围在院门外的人群包围,然后便砸来七嘴八舌的询问。
“……你们怎么出来了?”
“他是怎么治的?”
“行不行啊?有效果吗?”
“刚才叫的好惨,发生什么事了?”
“……”
“行了!”一声威严的低喝将其他人的询问制止,村长横着眼睛,道,“一个个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村长,大伙这不是高兴吗?”
“高兴?”村长反问了句,“有什么好高兴的,他带的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有得腐骨疮!不过是个障眼法,为了蒙蔽我们的!”
“什么?!”一村人咆哮,“他敢骗我们,老纸剁了他!”
“对!剁了他!”
“可……”方才留在院子里的女子正想反驳什么,被另一个女子扯了扯衣角,示意她不要冲动,女子不是个傻的,及时住了嘴,阻止她的女子便说道,“村长说的对,不过我们先不要打草惊蛇,再看看他还有什么把戏?村长觉得呢?”
“说得倒也是,他敢只身来我们这儿,定是有什么宝物!”村长眼中精光一闪,缓缓点头:“他让你们出来做什么?”
女子答曰:“换热水。”
“给他。大伙儿都散了吧。”见人都散了,村长一字一顿地命令道,“你们俩好好盯着他。”
女子:“好。”
阴桀的眸子盯着两人,过了好一会儿,那双眼睛才缓缓变得慈意。
见村子离开,之前想反驳村子的人才吐露不解:“为什么……”
高个女子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凝睇村长离开的方向,很久,才缓缓说道:“敏儿,耐心点。”
被称作敏儿的少女懂事地不再说话:“噢。”
二人将热水换好后,高个女子让敏儿在院门口守着,以防有人闯进来,她靠近靠在椅子上假寐的亓官慕寒,沉默着仔细打量着对方精致立体的脸庞,眼神闪过怀疑,她垂眸低声说道:“小女子木兰,尊上可还记得十二年前救的那两姐妹?”
第17章 木之兰心
木兰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她忐忑自己猜测的答案,生怕猜错了。眼前这个男人和她记忆中的那张脸相比较,一点变化都没有。
十二年前,木兰六岁,木敏儿还在襁褓里。
城里发生了瘟疫,父亲和母亲都得瘟疫死了,只剩下她们两姐妹,但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能凭着一丝意志而苟延残喘。就在这个时候,她遇到了一个冷漠的男人。男人穿着一身精致的月白色衣袍,在乌烟瘴气的疫城里显得格格不入。
或许是她命不该绝吧,木兰到现在都没想通,她怎么就在茫茫人海中抱住了男人的脚。
男人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嫌恶地踢开她,他停了下来,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想吾救你?”
木兰没有力气说话了,她趴在地上拼命地点头,又摇头,无声地张嘴:“救……救……我……妹妹……”
“救……救……我……妹妹……”
无声说完这句话之后,精疲力竭的木兰便昏厥了过去,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整洁的床上,衣服也被换掉了,屋子里弥漫着好闻的药香。
好奇地打量了周围一圈后,木兰猛地发现妹妹不见了,她连忙跳下床,却高估了自己的身体,只能无力地摔倒在地上。
似乎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房门自外面被推开,木兰抬起头,看到了一个俊朗的少年以及一个很漂亮的大姐姐。后来木兰才知道,那个与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少年叫云棹,另外那个大姐姐叫云荨,比她大三岁,她身上的衣服就是云荨的,也是云荨帮她换的衣服。他们是亲姐弟,从小就跟随在尊上身边。
原来,那个男人就是世人闻之色变的邪尊。
木兰回到床上,从云荨的手里接回妹妹,看着安然无恙、睡得酣然的妹妹,木兰心中感概万千,真好,她们遇上了好人。
好人?
若是亓官慕寒得知木兰心中所想,只会无视她的可笑。
接着,在木兰疫病渐渐痊愈的过程中,木兰也发现她了她的可笑,她错得实在离谱。
亓官慕寒与“善良”这个词相差得太远,他非正非邪,行事全凭自己意愿,却从不轻露喜怒。他们一直留在当时爆发瘟疫的城里,也不知是谁泄露了亓官慕寒的身份,越来越多的人来求他救命。
与病魔缠斗的人完全没有理智,求救无门后,他们会不择手段地想让亓官慕寒妥协,威胁、恐吓甚至通过民变!
当时,他们居住的小院被数不清的疫病者包围,带头闹事的人扬言,若亓官慕寒不救他们,那就一起死!
在沸沸扬扬的人声中,亓官慕寒眼皮都没抬一下,仅平淡地对云棹和云荨说了一个字:“杀。”
而后,坐观成败。
得到亓官慕寒的命令,云棹和云荨两人则有条不紊地抽出长刀,化为杀神,游刃有余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群中收割性命。
木兰将这变化一览无余,眼底倒映着顷刻间化为地狱的场景,瘦小的身影不停地颤抖。在她以往接受的父教母嘱中,她所接受的是“善”。人性本善;多行善事多得善报;包括被男人救下,木兰也不止一次地想这是她上辈子修来的善。
所以,当她亲眼看到这一切的时候,木兰才真正认识到,人命在他们的面前真的一钱不值!她无比庆幸被这样冷血的人所救,也为之恐惧。她嘴上没说,心里却已经将救了自己的恩人归类“残忍”。
空中血沫纷飞,场上惨叫哀嚎不断,遍地残肢碎肉……
不仅是木兰吓傻了,之前还叫嚣连连的疫病者也同样怯懦了,他们还不想死,这般逼迫亓官慕寒,就是为了想活。倘若亓官慕寒不救他们,他们找别的医者治好,可若真被杀死在这里,那最后的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场上唯一一个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有动的人,唯一能让场上的两个杀神停手的人,终于说话了。
“显然——杀尔等比救尔等简单。”
冰冷无情的话,淡漠的语气,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压向众人。
存活的人抱头鼠窜,已然忘却了当初要和亓官慕寒同归于尽的气势!
云棹和云荨收起长刀,踏着地上的尸体回来,表情风轻云淡,明显对刚才杀了那么多人没有丝毫压力。
自那事之后,木兰心存芥蒂,能下地之后,便向恩人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