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琴,你不知道,之前我出来散心,总是被他们跟得很紧,不管去哪里,都一点散心的心情也没有了。”苏仲明一边漫步一边坦白。
跟随在他身后的宝琴微微笑了笑,答道:“公子真懂散心的雅境,这散心的人要与也想散心的人一起漫步宫中,才会心情舒畅,否则,总感觉多了条碍事的尾巴。”
苏仲明闻言,不由赞同:“说得太对了!正是这样的感觉!”
不转眼功夫,御花园的入口处便近在咫尺,苏仲明忽然停下脚步,说:“不知道毓佳这个时候在不在里面忙活。”
宝琴想了一想,提议道:“公子,不如去秋芳殿走一走如何?”
苏仲明愣了愣:“秋芳殿?秋芳殿是个什么地方?”
宝琴答道:“毓佳和林嬷嬷正住在那里。”
苏仲明忽然记起来,说道:“上次,毓佳说过自小就在冷宫长大,这秋芳殿……就是冷宫?”
宝琴如实道:“想必就是吧,我入宫没几日,宫中的殿宇亦不太熟悉,也未去过秋房殿,只在上次与毓佳偶遇,说是住在秋芳殿的。”
苏仲明想了想,随即道:“御花园我也逛过几次,不如换新鲜的地方,咱们就去秋芳殿瞧一瞧。”话落,转身便改道而行。
宝琴微笑着,尾随而去。
经过一路上的几回打探,俩人终于在宫中偏僻的地方找着了那座秋芳殿。
只见墙垣甚为陈旧,无论怎样细小的缝隙皆被苍绿的青苔占满,瓦片也处处青苔斑斓可见,高檐翘角处早已崩角了,柱子的朱漆也早已龟裂脱褪,墙角也处处野草丛生,一副暗淡不堪的光景。
苏仲明与宝琴刚到时,破损的大门正敞开着,于是,二人毫不犹豫地迈步入内。
“所谓冷宫,原来是一座废弃的宫殿。这里看起来很久没人打扫修理过了,他在这里住得方便么?”苏仲明一边往深处走,一边说道。
不等宝琴回答,忽然从前方传来了老妇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到这里来?”
苏仲明回头,并循声望去,左侧约五米的地方有一棵古槐树,树下正站着一位手握扫把的老嬷嬷。
他认为方才说话的应是这位老嬷嬷了,便说道:“打扰了,您就是林嬷嬷吧?”
如快箭击中靶心那样的精准,那老嬷嬷正是林嬷嬷。
打量了苏仲明一眼,林嬷嬷奇道:“老奴身份低微,而如今已不在太后的寝宫做事,你们何从得知老奴,来此地又有何事?”
宝琴走上前一步,答道:“是来找毓佳的,不知道他在不在?”
林嬷嬷看了她一眼,眼里有几分警惕:“你找他做什么?”话落,不等回话,便转过身,往陈旧的殿宇走去。
宝琴忙说道:“毓佳与我相识已久,只是我最近刚入宫,路上偶遇他,告知住处在此处,约好来拜访的。”
林嬷嬷停住了步子,回头,只道:“进来吧,外边很冷呢。”
宝琴喜悦地笑了笑,迈步便上前,立于身后的苏仲明也默默地跟上了。
进了殿内,还未坐下歇息,苏仲明便见林嬷嬷在忙着煮茶,虽然看似不太热情明朗,却是体贴入微,苏仲明不由觉得毓佳的生活朴素而充满暖意。
林嬷嬷从一个陈旧的立柜上取出一只盒,还没打开便说了:“这茶叶是太后在派公主去雯国和亲时给宫里人限名额赏赐的,老奴有幸被抽中,一直颇为珍惜,如今茶叶虽已不新,希望你们不要介意,老奴只有这东西能拿来招待。”
苏仲明大度道:“没事,既然如此珍惜,就收好吧,我喝白开水也成。”
宝琴听罢,不由接话:“公子,您哪能这么说?喝白开水有失您的身份哪……”
苏仲明答道:“白开水只是没有味道,但也是茶啊,也是茶。”
林嬷嬷离宝琴稍微近一些,便问道:“这位年轻的公子,是什么人呢?外地人口音,不像是宫里的人。”
宝琴只回头悄悄地瞧了苏仲明一眼,便含笑答道:“他啊,陛下要娶他当桃夏国的首位男王后哩。”
林嬷嬷闻言,不加思考便脱口而出:“胡闹……”
这番对话正巧入了苏仲明耳中,不由眼中发光,心中默默感动,插嘴说道:“林嬷嬷也觉得这件事很荒唐么?”
林嬷嬷答道:“昔日太后还是女王的时候,弄了一座男妃后宫已很荒唐,那年老奴只因在寝宫做事不敢有半分自个儿的想法,但心中甚感无奈,没想到被钦点的新王陛下也如此之荒唐,兴许,这王室的血族便是如此罢。”
苏仲明心中偷乐:何笑这个王八蛋,与楼琳柔可是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哩!但俗话说得好,所谓‘臭味相投’,他们正是如此才狼狈为奸,成为一窝的吧。
炉火将茶壶烧得十分灼热,壶盖被源源不断的热气掀起,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窄小的出水口也生出了缕缕浓雾。
宝琴回头看了一眼茶壶,提醒道:“水开了呢。”
话落,她便主动上前,欲要将茶壶从炉火中拎出。林嬷嬷见状,忙脱口而出:“小心烫着手!”
宝琴笑道:“没事儿。”说着,从一旁取了一块旧布裹着茶壶提手,灵巧地将滚热的茶壶脱离炉火的包围,放置于桌案上的厚布之上,随之问苏仲明:“公子当真要喝白开水?”
苏仲明笑道:“我带着乌梅干出来的呢。”便掏了掏衣襟和腰间,莫出了一个小纸包,展开来,现出了五颗黑溜溜的乌梅干,糖浸的香气扑鼻。
林嬷嬷端来两只陈旧的却完好无损的瓷杯,宝琴先拿过一只,小心翼翼地注入了滚烫的白开水,苏仲明趁热气开始弥漫之际,轻轻投下一颗乌梅干。
凝结于一身的糖果香气,在坠入滚热的水中之后,立刻随着缕缕热气扩散开来。林嬷嬷不由道:“不知为何,老奴虽头一次闻到这种茶的香气,却觉得心头愉悦。”
苏仲明脱口:“这叫心旷神怡!这就是这乌梅干的作用!”
宝琴接过第二个杯子,注入了白开水,苏仲明随之向她递了手中的乌梅干。宝琴温婉地推辞道:“哪敢要您的乌梅干,这是您带着出来散心的。”
苏仲明算了一算,说道:“我出来的时候呢,吃了一颗,刚刚又放了一颗进杯里,如果再放一颗进你的杯子,回去时,还剩下三颗,一边走一边又可以吃一颗,那么回到殿上,还有剩余。”
宝琴有些被折服了,无奈道:“公子的算术实在是令宝琴无言反驳。”随即,顺从他的意思,捏起了一颗乌梅干,轻轻投入杯中。
苏仲明抬头看着林嬷嬷,问道:“林嬷嬷要不要也来一颗?”
林嬷嬷推辞:“老奴都这个年纪了,牙齿早已不中用,您收好罢。”
话落,一串脚步声逼近,三人回头,六只眼睛正好对上两只眼,毓佳愣了愣,随即颇为惊喜,脱口道:“怎么……都来了?!”又嗅了嗅空气,“这是什么气味?酸中带甜,又似芳草……”
苏仲明朗朗道:“来得正好,要不要来一杯乌梅茶?”
毓佳奇道:“乌梅茶?”旋即明白了这一进殿内便闻到的气味是个怎么回事了,不似林嬷嬷这般客气,霜快地答应道:“好啊!”
林嬷嬷无可奈何,但晓得他们有话要谈,便走开了。
三个人一起喝了一口乌梅茶后,毓佳说道:“听说陛下已经开始张罗婚典了,连良辰吉日也没有请人算,匆匆忙忙的。大臣劝谏说这样做不行,都被陛下驳回,并宣布扣下俸禄,杀鸡儆猴呢!因为太后也在,反对声也就被鸭制了。”
话落,两个人都盯着苏仲明。
苏仲明愣了一愣,只问道:“婚典什么时候开始?”
毓佳答道:“听说是明日。”
苏仲明不由心道:那个王八蛋,想必是即使我不答应也要墙行在明日办婚礼了!这个苦肉计,我得既不苦了自己的肉也能够平安脱身才行!
毓佳瞅了瞅宝琴,又不由奇道:“对了,你怎么会带苏公子一起来?是半路上遇上的,还是?”
宝琴答道:“自我入宫,便是在公子的殿上做事,理所当然跟着公子。”
毓佳更好奇了:“陛下不是想让你入宫当差才请你入宫的么?你怎么反而成了苏公子那边的了?还是说,陛下觉得那些宫女不适合市奉苏公子,所以才费尽心思把你请进宫里来市奉苏公子?”
说多易招祸,不说也为难,宝琴只好轻描淡写:“进了宫,市奉谁,一样有俸禄拿,哪管太多前因后果?”
毓佳听了,却也觉得是个道理便附和道:“倒也是。我以前,还没想好自己要干什么的时候,就被安排去了花厂当花匠。苏公子你不知道啊,种不出一棵十八学士的茶花就要掌嘴掌二十下啊!要是种死了一棵名贵牡丹,就要被杖打五十板啊!”
宝琴听着,不由掩口失笑了。
毓佳忙对她说:“宝琴你可别笑,花厂里的人,个个都是被掌过嘴被板子打过的。”
苏仲明故意问道:“那你也被掌过嘴打过板子么?”
毓佳坦荡直言:“可不是没有,每回都是林嬷嬷特我求情的。不过呢,我自己也觉得挺愧疚的,不能总让林嬷嬷求情,便努力种好花,不敢犯那样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