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知,林嬷嬷正站在殿外静静地站着,静静地听了许久,听到毓佳这番话,带着浅浅皱纹的下垂的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垂暮的目光中也不经意地渗透出了薄薄的暖意。
半个时辰过后,苏仲明带着宝琴从殿内出来,一到门外便正好遇上林嬷嬷,由林嬷嬷陪同着走向大门口。
趁着毓佳还在殿内忙着收拾杯子茶壶等,苏仲明问道:“毓佳可知道他自己的身世,可曾问过自己的身世?”
林嬷嬷答道:“小时候问过,但他自出生起便是孤儿,只告诉他是被遗弃的孩子,那时候他还偷偷蹲在墙角里哭呢,那么多年过去,已经习惯了就没再哭。”
苏仲明顺便又问:“为什么当初要给他起名为狗蛋儿呢?这名字……”
林嬷嬷答道:“老奴没读过什么书,连字也不认识,但只听说名字低溅就能够长命,老奴别的不求,只盼这孩子能够平安活着啊。”
苏仲明晓得了此事,只是轻轻一笑。
到了大门口,林嬷嬷也问道:“毓佳这个名字,是公子您起的么?”
苏仲明回头,答道:“是的。”
林嬷嬷感激道:“是个好名字!是个好名字!老奴隐隐觉得这个名字会给他带来极好的运气呢!”
苏仲明只又微微一笑,便不再多说,随即向前迈步,带着宝琴悠闲地返回一梦斋。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可以安心写文了
怪不得很多作者生了娃就不写了
有娃在身边根本无法写文
现在应该是年假了吧
不过我为了健康
还没到跨年的钟声响起就睡觉了…
过完年回来再改名…
第154章 第154话
转眼间,夜晚来临。
关押着李旋的牢房,极静,唯有墙角火架上燃烧的火焰静静地陪伴着这个男子,但只可惜,眼中漆黑如这墨夜的他,丝毫无法感觉到这个无声朋友的存在。
嘎吱——
属于钢或铁移动时发出的响声,突然钻入他的双耳。
他毫不犹豫地抬起头,把耳朵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期待着有人逼近,但更期待这来者是心中造就掏心掏肺的思念之人。
然而,待脚步声于牢笼前停下后,响起的说话声却撕碎了他心中的期待。
“在牢里都这样安静,孤真想就这么关你到你死为止!”
李旋紧紧抿唇,故意不搭理。
但沉默并不能制止楼天应继续狂傲地说下去。
楼天应冷哼一声,又道:“装聋也是没用,明日!孤便要与仲明成亲!仲明已经答应这门婚事!而你,只要在明日喝下孤所赏赐的美酒便可以离开王宫。孤要提醒你,明日若敢在喜宴上捣乱、煽动仲明,孤不关你,而是直接取你项上人头!”
话落,他便干脆转身,负手迈步而去。今夜来此,只是为了告知大婚的喜讯,以及一句无情的警告。
李旋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话,只是听着,暗暗握紧双拳,指尖即使陷入了自己的肉里也丝毫不在意,甚至还听到楼天应离开时对守卫的吩咐。
“他这样脏,明日绝对不能就这样带去喜宴,你们必须安排好洗浴,待他沐浴更衣了再带到喜宴上!若有差池,立即问罪!”
“是!是!卑职一定会安排妥当,保证他明日干干净净的!”
“胡子就别给他刮了,孤可不想他在孤的喜宴上比孤还英俊半分。”
“那是!那是!这桃夏国内唯有陛下是最英俊的!谁要是敢比陛下英俊,那便是不要命的,当斩当斩!”
“孤可是明君,不是?”
“是是是!卑职多嘴,陛下即使不斩,也没人敢比陛下英俊。”
嘎吱——
这样的声响又再度响起,只不过这一回,是铁门关上的声音,这个声音过后,人语也随之消失了。
外面的月儿很圆,但只是缺了一口,像是被天狗啃去了似的,即将圆却没有完全圆透,天狗想要完全蚕食掉却只是啃了一口似的。
即便身后正对着高墙上的那一个风口,即便风口正对着这一轮月儿,已经双目失明的李旋根本无从晓得它的存在,免去了对它的思虑,正巧万幸。
唯独苏仲明答应成亲的事,在他的内心被放大百倍,占据了他全部的思考。他晓得苏仲明之所以会答应是迫于楼天应以他的性命相威胁。他替自己可怜,也替苏仲明可怜,苏仲明的洁癖他亦也是懂的,他只怕楼天应逼迫不成而伤害苏仲明。
明日能够离开这个牢笼,离开桃夏王宫了之后,从此该何从何从,他心里仍然没有一个清晰的底。
夜在不知不觉间更深了,寂静得能够听到唯独一只夜虫的鸣叫,清晰而生机勃发,贯彻苏仲明的双耳。
身上盖着温暖的蚕丝被,而温暖的气流亦也从帐子外面涌来,可他的脑子却很清醒,为翌日即将面对的事情忧虑着。
怎么办呢,明日就要和那个王八蛋完婚。唉,女人和自己不喜欢的男人结婚已经是很痛苦了,何况我还是个男的。虽然没有女人的贞曹,可我也有洁癖啊,洁癖在前如同一条命啊……
忧虑之中,苏仲明无奈地思忖。
然而越是这般忧虑的思忖,越陷入了忧虑的漩涡之中。
这一夜,难道即将因为忧虑而难以入眠?
苏仲明不由轻轻叹出了一声,翻过身去,面朝着床里。
即使能够安枕无忧地睡着,即使彻夜难眠,黎明不由他摆布,始终因时间的轮回而向前挪步,如此规律不会发生任何变动,一眨眼之间,当苏仲明再度翻过身来,面朝着纱帐外时,发现暖和的金子一般的光芒早已铺照在地面上。
他只能仰卧着,看着帐子顶部轻叹了一声,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轻轻的一声嘎吱,从屏风外面传来,他听到了,却佯装没听到,装死着仍躺着不动。
宝琴端着金盆,带着几个小宫娥,一前一后地进到殿内,金盆、瓷壶、茶碗、整齐折叠的几件遮不住喜气堆满的大红嫁衣、以及堆满宝珠与金步摇的时时散发珠光宝气的凤冠,皆摆在了桌案上。
宝琴回头,温婉地冲着屏风之内唤道:“公子起身了么?日头这就快上三竿了。”
苏仲明沉默了片刻,才启唇:“宝琴……”
宝琴回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苏仲明只问道:“我还能反悔么?”
宝琴答道:“公子,这嫁衣已经送来了,反不反悔都已经无用。”
是啊,反不反悔都已经无用,愿不愿意也都要穿上红衣服,与其被人架着被墙行剥掉伊服被墙行穿上红衣服,自己穿上倒还显得有骨气。
苏仲明只好撑起上半身,听天由命了。
吃完早饭,穿上嫁衣,宝琴把圆镜放在他面前,他抬起右手把脸遮住,不看镜子一眼。宝琴无奈,劝道:“公子,看一眼吧?这身衣服倒也挺合公子的身。”
苏仲明垂下右手,只看着宝琴,叨唠起来:“当年我在雯国也穿过一次,那时候我还是新郎官呢!照样也没看一眼!因为我不高兴,看着镜子更高兴不起来!”
宝琴愣了一愣,垂下握着镜子的手,不由道:“公子……是从雯国来的?我听说,雯国曾有一年是最繁华的国家,从那里出了许多新奇的东西,都是那时候的国君想出来的,而现今在黄渊国修好的运河也是出自这位国君之手。”
苏仲明听着,挤出了笑容,只问道:“你有没有崇拜过他?”
宝琴又是一愣:“公子是指跪拜过他?”
苏仲明解释道:“不是跪拜,是景仰,当做神仙一样景仰。”
宝琴道:“也算有吧,只是我无缘与之相见了,听说他已经成为游民,或者客死异国,若真如此,实在是很可惜。”
苏仲明附和:“是啊,实在是很可惜,出了雯国就没权没势了,所以呢,当了国君就要坐稳,即使出游也要安排可靠的人代为处理国事才行啊。”
这经验来之不易,如今领悟出来的时候,早已经晚了,往事终究是往事,已无法回头,无法重头再来。
他在内心叹息了一阵,抬起头来时,看到宝琴打开了一只瓷瓶的盖儿,从瓶口看到艳丽的如同腊梅一般的朱红,不由一愣:“这是做什么?”
宝琴回眸,笑道:“给公子涂些胭脂水粉,也好配这凤冠啊,这也是新王的吩咐。”
苏仲明一听要往自己脸上涂妆,便慌张地往后退,慌道:“这不是女人嫁人才要涂的么?不不不,我不涂!我不涂!”说着,转身便跑,夺门而出。
殿门外的守卫见一抹艳丽的红从面前快速飘过,都不约而同看傻了眼。宝琴随后也跑了出来,一只手还拿着装着胭脂的瓷瓶,眼见苏仲明一溜烟快跑没了,又见守卫一动不动,赶紧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公子追回来!”
一个侍卫奇道:“大人这是逃婚,还是……?”
宝琴脱口:“逃什么婚啊!是逃妆啊!公子这一跑,可就没法涂胭脂了!快快快!要是跑出了汗,湿透了嫁衣,可怎么入喜宴!?”
看守的侍卫们闻言,知道责任重大,这才赶紧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