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七摇头,刚要低下头去捡,便听说书人酝酿许久之后将那段经典独白念出来,声如洪钟,气势磅礴。
“功名利禄我不求,我求仙途大道!柔情蜜意我不爱,心向道,人间不长留!”
看客疯了一样喝彩欢呼,内牛满面,群魔乱舞。
杨七一时心神恍惚,恍若回到多年以前,那个厢房里的画风清奇的黄本儿写手吊着一副行将就木的断气嗓在他面前嚎出这一句,多年以后再听,物是人非,依旧荡气回肠。
只是黄土埋人一代覆一代,世间再无修道之门。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宅男写手估计是·点男频穿越来的~~~花阵六奇是个春那啥本儿~~~
各路反派即将上线~下周见~~~
第25章 紫花
不留客新开了一个暖阁儿,敞开窗正好对着窗外一株腊梅,只是新雪初落,离着腊梅开放还有一段日子,酒仙天天巴望,腊梅那厮却长睡不醒,怎么也不开。
酒仙无精打采靠在柜台前。十一和陆离与大师兄陈碧一道才从城外赶回来,两人神色疲惫坐在桌边,陆离还顾忌一下仪容,十一毫不客气趴在桌上先睡为敬了。暖阁里沈长流和陈碧正在商讨事情。
气氛十分压抑。
沈长流寒着脸,冷声道:“养蛛人,终于出现了。”
陈碧端着杯子的手凝滞在半空,“在哪儿?”
“徐家宅院后山上,发现了完整骸骨,骨架里,全是那东西。”
“死的人是谁?”
“是他们自己的人,银护腕的标致不会看错,受伤之后被遗弃了。”
陈碧顿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问,“和杨七一起发现的?”
沈长流的目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冽,盯着陈碧。
陈碧似乎歉疚,目光倏地错开,“没别的意思,只是他知晓你身份了么?这中间的事他知道了多少?”
“养蛛人的事情跟他说了,其余的都没有。”
“杨七现在应该起疑心了。”
沈长流却不再多说,杨七早就起疑心了,可依旧在里面掺和。
“护腕在杨七那里,已经叫人去寻他去了,这会儿就快来了。”
陈碧点头,“我们去乡下打听到的和传的也差不多,王才子叫王咏,独居在宰门街尽头的一间院子里,那天兰苑的小厮从王咏的附近路过想进去看看,正好他家院门没了一扇所以就没先喊人,走进院子却看见满地的蜘蛛吓回来了,只不过是普通的土蜘蛛,但他害怕就跑了,这几天他害了病,就回乡下去了,昨夜我们回城挖开王咏的坟,但里面是空的。”
“空的?”
“对,尸体不在,只有衣服在里面。”
沈长流神色愈发紧绷起来,“谁入的殓?”
“官府,他家里一贫如洗,同乡几个秀才想凑点钱给他买个薄棺材板入土,第二天官府的人却来把他抬走了。后来便一直搁置在官府,一直到大理寺走了之后才被官府匆匆拉出来下葬,他无亲无故,坟头也没人再去看过,我们连夜扒出来之后才发现里面是空的。”
事情远没有想的那么明了,“如果是养蛛人杀人灭口,为什么王咏还能留个全尸体?如果不是蛛王出现,那一地的蜘蛛又怎么解释?”
陈碧摇头,沉声说:“完全不清楚,只能确定养蛛人江湖上十几年查不到一丁点儿消息,却在这里忽然出现,徐侍郎的事情必然和当年……的案子有关。”
叮叮当当的铁片碰撞声又响起来,陈碧脸色瞬变,豁然扔了杯子反身去扣住沈长流,却见眼前一晃,沈长流竟然把剑扔出去了。
陈碧愕然。
沈长流在桌底的左手不易察觉的捏住自己不受控制的右手手腕,表面上冷涩如常,“我控制的住。”
陈碧神色一变再变,终是流露出愧疚来,艰难发声,“都是我不好……没能……”
沈长流勃然大怒,仿佛被戳着了倒刺,“师兄!”
桌上的酒瓶子“哐啷”一声倒了,咕噜噜顺着桌子滚下去,却在掉下去的一瞬间被沈长流捞上来。
沈长流沉默地将东西归位,陈碧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不过片刻的功夫,两人的神色复回到之前。
“关于杨七,还想透露给他多少消息?”
沈长流沉默了一会儿,“别告诉他我的事,济南府之外的事,也与他无关。”
“是因为不想他卷进来么有危险么?”陈碧思量着说,“可事到如今,以他的性格,不可能不追下去。”
沈长流的固执显而易见,“这是我的事,不用他掺进来。”
“好,查清楚济南府的案子之后,我们就离开。”
一时无人出声,听得见窗外的呼呼风声。两人再无话可谈,沈长流便要握了剑要出去,他极少与陈碧单独在一个空间里,仿佛多忍耐一秒都会难受。
陈碧为人有君子之风,掌门常年闭关,大小事宜都是大师兄过手。年纪小一点的师弟武功心法都是大师兄带的,大师兄如父如兄,所有师弟都与之亲厚,唯独沈长流,人都看的出大师兄最心疼小师弟,小师弟却不怎么领情。
终南山诸位弟子都记得沈长流被大师兄从外边抱回来的那天。那时他们正在练剑,听说山门开了,下山好久的大师兄回来了,便欢欢喜喜都跑去迎接大师兄。跑出去之后,跑的最快的十一却停在那里不敢动了。远处站着一个人,看身形就是他们的大师兄,全身上下被白布缠的不留余地,只空着一双眼睛。紫黑色的血从内往外渗出来,将脸上缠绕的布条染得斑斑斑驳。他嗓子都说不出话来,依旧紧紧搂着怀里的沈长流。十一那时候年纪还小,愣了一会儿猛地扑倒陈碧身上嚎啕大哭,陈碧怜惜地伸出包的严实的手拍了拍他的头。缠手的布条散开了,溃烂流脓的手就这么暴露在空气里。
沈长流刚来的几天大家都在忙活陈碧的外伤,沈长流一时腾不出人照看,过了好几天陈碧的烧伤溃烂控制住后众人才记起沈长流来,几个师弟轮流带了几天觉得不对劲,沈长流呆滞无神,仿佛身在人间魂魄却不知道去了哪儿,先前以为是认生,这才发现沈长流似乎患了失魂症。
众人想不出办法,陈碧心急去求掌门,掌门把沈长流和陈碧单独叫进静室里呆了许久才出来。
出来以后陈碧便不再着急,顺其自然,只嘱托各位师弟好好带着,这是十二师弟,自己却很少再干预沈长流的事情了。
半年之后沈长流终于清醒了,只不过和之前也没什么两样,基本上不说话。他年纪还小,厨房里有个老阿妈怜爱他,抱着他的时候总说是魂飞去过天上走了一趟便不愿回来人间受苦了。大概也真是这样,无论再有什么事情,都不再见他笑过了。
杨七身无长物,寄居在一位寡居的洗衣妇家里,送信的小童去敲门的时候他还未起,耳聋眼花的老太婆堵在门口,盘问小童,“你说啥?”
小童扯着脖子对老太婆大喊,“杨七大侠~”
“啥?要瞎?”
“杨七~大侠~”
“啥?大虾?”
……
杨七翻来覆去听完了一段对口相声,等小童被折磨的体无完肤之后才心满意足的出去,十分之没有尊老爱幼的品德。
甫一进门,就见陆离勉强支撑,十一瘫在桌子上,俩人皆是神色倦怠,阴气甚重,忍不住嘴欠调侃,“你俩怎么了?半夜跑去掘地了么?”
十一终于找到了接槽机,忍不住倒苦水,“杨大侠,你真是一语道破天机,我们昨晚真去掘……呜呜呜”
关键时刻陆离拿包过包子的油纸一把糊住了他的嘴。
十一知道自己刚才舌头打滑,嘴快的没边了,差点光天化日之下说出刨坟这事来。
陆离瞪他,十一狂点头。
杨七觉得陆离真是个人才,封口这叫一个麻溜。
陆离把纸撤下去,十一哈哈喘了几口气,转而抓住杨师兄的衣袖,十分没骨头的哭诉,“太可怕了啊……师兄半夜叫我们……那啥……明明知道人家最怕鬼了嘛……”
陆离还想再糊住他的嘴,只是怕也被人当做神经病,只好勉强维持姿态,忍不住回嘴道:“你除了不怕人之外还有什么东西怕?”
杨七特别想问问他是不是年龄造了假,奶声奶气的,怎么和沈长流差那么大,沈长流是小大人,十一,像是个大小孩,但鉴于满屋子人在这儿坐着呢,也不好随意闹腾后辈崽儿,便稳妥的把人手拽下去,拍拍十一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没关系,怕别的不要紧,不怕人就行,男子汉大丈夫,不怕老婆也是本事。”
十一:“为什么要找老婆?”
陆离:……
杨七与他们闹够了,便靠到柜台边上,新来的伙计非常靠谱,把酒仙养成了一大号闲人,还是有碍观瞻的那种,只要他靠在柜台上,好些客人就不敢多呆。
杨七靠在柜台上,与酒仙对脸。酒仙裹在一件棉袍里,抬眼皮撩了一眼,就当他不存在,继续拨弄那点酒水。
“哎,我给你看个东西,你肯定会有兴趣。”
酒仙不抬头。
“泡酒的,五毒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