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①西楼提叶·晏留灵:归属阴阳,罗生堂。
第37章 司命有忆(五)
漆夜无星,唯有一际红月当空。微烟淡淡,沉淀在天浮山路径之间,似在等待一条清煞身影,酝酿一场血月杀局。
空气中飘散着血腥味,萋萋草野之上,数百残肢染着血液,造就肃杀险景。一口浩荡寰宇的剑,映着剑者盛愤的眼,杀意在一息之间流转。阴邪之风,蓦然吹起,诡异杀氛中,已然负伤的剑者,凝神掠影、挥剑出击,伴随一声扬喝,凛凛剑光,誓吞眼前恶人,以报同门仇恨。
造成眼前悲剧的祸首,是位尖牙利爪的邪祟女子,古怪可怖的形容、微烁青冥的双眼,与黄泉而来的恶鬼一般无二。面对突然剑招,女子仰啸出手,肥大的袖子中,六道白绫随即飞出,交错隔绝剑者视线。铿然剑锋劈砍在绫罗之上,岂料绫罗不断不损,反而瞬势纠缠,困住利剑,束缚手腕。
剑者面色沉郁,心知眼前敌手深不可测,却仍不减决心半分。听着那人咯咯诡笑,剑者翻身而起,将牵引的白绫搅成一缕,再运真气,瞬时剑转凶残,锐利剑芒撕裂束缚。剑更快,战更急,杀更盛,几近癫狂。紧接旋刺逼迫,牵动凄风共鸣。
轻灵飘渺的人,双爪拧动万丈白绫,牵动黄泉鬼灵为之哀泣。四野忽起婴孩悲啼,惊得天地震荡,刺痛听者神经。突进的剑为之一滞,女子再动诡术,未知的青冥雾气浩荡而起,朦胧之中那双邪祟的双眼,凝视着猎物的一举一动。阴风席卷流云,遮蔽赤血圆月,迷失在青雾中的剑者面对没去身影的妖邪,额间沁出细密薄汗,眼睛看不到的,只能凭耳朵辨别。
细听飒飒之声,剑者且避且挡。袭来的看似轻柔的绫罗,实则力曳千钧,逼得剑者气难为继,数招过后,体力不堪。就在此刻,骨爪从背后抓向后脑,剑者凝绝真气,剑行春秋,极招终现。剑指苍穹,光华沐世,纷纷剑影,宛如暴雪临世,意欲湮没邪嚣。继而回身应敌,抵御铜铁利爪。两者相遇,奏出铿锵之曲。女子抬眼望见天际剑芒光辉,忽然勾唇一笑,轻盈身姿竟化虚无不见。
假的?剑者暗叫不好,却是为时已晚。鬼女携重重死气,身影在另一方晃现,手中凝招,探向他的肩膀。
危机时刻,树林之中劈来一记狠利刀光,女子侧目,一声愤恨,退开数尺。眨眼之快,林中杀出一道紫色身影,请战。
刀,是睥睨千秋的绝刀;人,是裁决生死的判官。江池月凌袭恶人,刀行杳然,挥洒自如,所展现之强势,让敌手不得不提高警惕。再加上剑者从旁骚扰,江池月轮转刀锋,凝结睨世之气,决战数招,邪祟女子首见创伤,反观来者,丝毫不见蹙色。
“你,为何坏我好事!”异常尖锐的声音夹杂万分痛恨,刺入两人耳中。女子扬起双手,招来致邪之物。顿时山崩地裂,地皮下的诸多白骨破土而出。驱策阴邪,为己所用。
江池月见状,吐纳天地玄黄,刀风再掠,竟直破诡招。
生死判官之前,邪灵妖祟,谁敢造次。
“你!”眼看极杀被突来之人轻易化解,女子更是怒不可遏。尖喝一声,扑身而来。
江池月呼引风云,强势破杀,手中牡丹刀染血,又添女子新伤。
鬼女终知功体完全被克,不可再度纠缠,只好寻得机会,散形离开。白衣鬼女不留踪影,冥冥鬼雾退散,降云终于褪形。
草野之上的两人,各自收回刀剑。剑者感怀救命之恩,又见来者修为不浅、能克制鬼女武路,向前道:“在下白衣送酒温辞云,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江池月听着名字,点点头:“原来是温公子。方才那名女子武功路数不像来自中州,可是森域之人?”
温辞云道:“是逆水十三骑的怨姬,诡谲怪僻,擅控死灵。但看姑娘刀式,似乎与怨姬相斥,又能破她‘玄息域阵’,着实让在下敬服。可否请教姑娘姓名?”
洛神应有交代,阴阳支援纵横之事除她们唯有段非渊知晓。现在不能让森域发现阴阳的援助,所以眼前人,还是不必交代真实来历了。
江池月如是想着,便回答:“竹节香附,君尚卿。”
温辞云若有所思:“观君姑娘气度非凡,不似寻常江湖侠客。如今天浮山战乱,又因八骑聚首而天生异相,不知姑娘为何出现在此?”
八骑聚首所生的赤月之象吗,凤颜息所言的“十三骑灭天”看来并非全然恫吓。江池月心想,一面说道:“森域进犯,中州受劫。我听说纵横段家有意收纳天下能人,特来询问。”
温辞云闻言,面露喜色。“纵横若能得君姑娘相助,必定一往无前。请让在下为姑娘引见段家主。”
江池月微微颔首:“有劳。”
纵横大营之内,温辞云将巡夜悲剧尽数交代后,告礼退下,徒留纵横家主、江池月二人。江池月将信物交给段非渊,后者看罢,认出她的身份来。
“洛神竟愿让大司命前来相助,这份恩情,来日段某必定报答。”段非渊双手归还黑白玉佩。
江池月将它收好,进而问道:“听闻逆水曾因‘定海珠’向纵横提出协商,可有此事?”
段非渊道:“逆水要借的不是‘定海珠’,而是‘玄海硫帖’。大司命应该知道,玄海硫帖乃后天灵物,作用有二:一者,祛除梵天灼烈;二者,平定骇浪怒涛。先人手记中曾有描述,数百年前逆水帝君为中州归属与赫王一战,被‘梵灵三昧’重伤,伤口不得治愈,唯赫王能解。赫王死前将‘梵灵三昧’剥离,封在玄海海底,数多春秋无人知晓。而受三昧长期淬炼的沙石,同时凝聚了水火之力,成为治疗三昧伤口的唯一灵物。先人曾有幸进入玄海仙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此物,也知其重要性,便将其带回好好保管。”
江池月沉吟:“原来如此。如今的逆水帝君尚且负伤,为压制伤口恶化必然分出真气镇压。若使帝君得到玄海硫帖,其烧伤治愈,恐怕中州要面对的就不只是十三骑。”
“将玄海硫帖交给帝君,无疑加速中州败亡。正是有此考量,段某才拒绝帝君要求。这是纵横多年前就该承受的劫,躲不了,逃不过。”段非渊神色哀痛,却又极其无奈。
江池月问道:“为何不直接将玄海硫帖销毁?世上再无三昧解法,帝君就要永世受梵灵之痛。”
段非渊摇摇头,“先人得到硫帖之时,发现硫帖上已有封印,此印将它牢牢护住,纵横之内无人能破。但帝君何许人物,或许他有方法破解封印。此人对中州的野心早有显露,纵横不敢冒险,所以才——”
很有道理。江池月如是想到。“既然玄海硫帖能够现世,想必封在海底的‘梵灵三昧’也早在那时被人取走。设下封印的人,一定了解其中故事。极有可能两者是同一人。帝君只要找到赫王三昧的继承人,应也能卸除伤痛,可他却并未寻找。。。玄海仙门。。难道那继承人是风子臬?”
鸿鹄断晚风子臬,百年来中州最强魔修。曾经是玄海仙尊座下弟子,因嫉妒师兄风子碣,一朝歧途沦入魔道,在杀死风子碣后残害仙尊、屠戮师门,更与魔头为伍,祸害中州。七十年前被纵横、阴阳、通玄初代家主以及蜃楼楼主联手镇压,再以饕餮锁使其再无翻身之日。
风子臬少年成名,孤傲自负。十七岁以镰挑战天下英豪,五年之后被正道制裁、魂飞魄散。原就天赋凛然的他得到梵灵三昧相助,功体受限的逆水帝君遭到拒绝之后也无能为力。再加上风子臬英年早逝,帝君恐怕根本来不及再有动作。如此想来,倒是情理之中。
果然,段非渊痛心疾首地点了点头:“风子臬死后,世上再无梵灵三昧,玄海硫帖自然成了唯一的解药。”
正当此时,营外忽然传来阵阵嘈杂。江池月狐疑地瞟了门口一眼,正好一名弟子掀起屏障入内,神色匆忙。
“家主,出事了。粮草有问题,众位师兄弟,包括雍容师姐在内,已中剧毒。”
“什么?”段非渊惊怒之余,急忙出去察看。
江池月微微蹙眉,转头望见不远处悬挂的一张地图。中州,森域,还有——蛮荒。
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花茵舞将刺在病人手腕处的针灸轻轻捻动,一点点地拔出。随着长针离开,泛黑的血液凝成一粒,惹得观者有些悸动。
段非渊等人围在她身边,形容紧张关切。
“怎样?”温辞云看她郁结,心也随着提起来。
花茵舞将针灸对着烛光瞧了许久,叹了一声,“不怎样,不像是寻常剧毒。先替他们放血,其余的,再想想办法吧。”
此时,门外走入一人,马尾高梳、劲装飒然、腰配长刀,眉宇间英气缭绕,确有巾帼姿态。
“君姑娘,是你。”温辞云见到来者,问候一声。
江池月靠近几人,看了看面色发黑的病人。
“君姑娘也懂医术?”温辞云眼睛一亮,似是升起希望。
江池月当然不懂。眼看剑者眼神又暗了下去,她只反问段非渊:“天浮山开战以来,段家主可有注意蛮荒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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