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池月想,诚意如何并不重要,他们有心拉拢,就是给了洛神一个理由。洛神既为中州正道,本就不可能与森域合作。森域事实上已迫使阴阳入世,此后本家再无动作,反而难以保全。两者非要选其一,结果自然是纵横。“洛神的心思,可懂,也不可懂。我等还是不要琢磨了。继续品茶吧。”
第二日,三人被召往主殿议事,洛神给予逆水帝姬的答复,与江池月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凤颜息听后,十指紧紧按着扶手,静如死海的双眼读不出一点心绪。
“在双方有共同利益的当下,阴阳与森域却不能皆为挚友,颜息深感遗憾。”凤颜息对洛神说道。
洛神道:“阴阳志不在天下,也不愿过早涉入尘世。本座也深觉可惜。而帝姬此行,怕是不能如愿了。”
凤颜息轻笑一声,翩然起身。“既然如此,颜息也就不叨扰了。告辞。”话落,转身便走。
洛神望着数十阶梯之下走向殿外的异族少女,一眼清冷无感,只说一声:“千鹤,送帝姬一程。”
御千鹤走后,江池月仰望站在高处的阴阳家主,面露犹豫。
“大司命,有话不妨直说。”洛神道。
江池月道:“洛神,素来成王败寇,纵横未来如何尚难断定。阴阳暗中相助,是否会得不偿失?不知洛神提出怎样的条件给纵横?”
洛神嗤笑一声,清冷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别忘了纵横家主是怎样一只狐狸。天浮山一战无论成败,对段非渊来说又能有多大的影响。真正的枭雄,无论困境,都有复出之时。阴阳要谋利他的益,何必急于一时。况且本座既答应出手,无论成败,纵横都欠阴阳一个人情。”
天浮山战役若胜,对段非渊而言自然再好不过,阴阳取得的东西也就更多;若败,森域跨过阻碍进犯本家,就得面对拼死绝杀的纵横全员弟子,绝不会比先前轻松。就算本家被破,段非渊也可卧薪尝胆转入分家,以他舌灿莲花的本事,再集结中州百家抵抗也非难事。眼前的中州确实一盘散沙,但是唇亡齿寒——届时必有联盟应对。
逆水十三骑已展现出其强悍的力量。唯一的问题就是,逆水森域是否有隐藏实力,又或者,帝君有多大的能耐。一朝错,全盘皆输。洛神不是自负的人物,她定是有十足的把握。但这自信究竟从何而来,她对森域了解有多深刻,她还藏有多少秘密。江池月如是想到。
“洛神有没有想过,万一中州百家也难以抗衡全力以赴的森域,届时阴阳该如何是好?”
洛神道:“此事你不必关心,只需听从本座吩咐便可。你拿着信物,今日便动身前往纵横本家。让‘五元’之一的‘大司命’支援,本座给足了他面子了。”说着,洛神水蓝垂袖一扬,在江池月手中凝出一块黑白佩。
江池月收好信物,忽然感受到一股关切目光。不由抬起头,与湘夫人四目相对。
“一路小心。”徐绾樽叮嘱一声。
江池月点点头,随即告退。
出了主殿的江池月,正欲回去换一身便装掩人耳目,不料路上被一人拦下。拦路的青年发梳帽巾、身着家袍,很中规中矩的打扮,唇若涂脂、面如冠玉,削薄轻抿的唇将心思都堵在口中,将语不语,不愿尽数吐露。眉眼倒是和顺温缓,只是他那一双眼,总让人觉得蒙着薄雾,将他自己包庇起来,与外界隔了些距离。
突来的阻拦让江池月不免郁闷。“你有何事?”
晏留灵回答:“弟子是罗生堂的门生,有疑惑想请教大司命,不知司命现在可还方便?”
罗生堂的弟子,难怪瞧着有些眼熟。江池月想了想,洛神方才让她‘今日动身’,依她的心思,也不会希望自己去得太积极,现在尚且午时,动作慢些倒也无妨。况且罗生堂的弟子前来询问,应不是小事。于是便答应下来。
“多谢大司命,此处不便深谈,若不嫌弃,请让留灵带大司命往别处论道。”
江池月没有多想,微微颔首。
两人一路并行,至书阁内才停下。
“大司命,请看。”晏留灵从书架最高处抽出一份细长古朴的锦盒,在江池月面前打开,赫然是一卷画卷。
“哦?原来是《天问图》。”江池月小心展开因时间蹉跎而泛黄的画卷,扫过画中五人,认出它的名字来。“此画乃阴阳初代家主所作,你有何疑惑?”
晏留灵一一指过,道:“画中五人,以提灯者为首,此人微微开口,似有与天地万物交流交心之态,是‘五元’中的‘引路人’;而‘引路人’身后生着鹿角之人,左持手杖、右看怀表,所到之处皆生绿意,应是‘山鬼’;再往后的男子,衣着穿戴以蓝白为主,足下云雾翻滚,是‘云中君’;之后的刀者,飒爽利落的穿着与其余人截然不同,低头而仰目,双手按在佩刀之上,作全然警戒模样,是‘大司命’;最后霓裳羽衣的贵人,正伸手要接天降落叶,发饰以杜若为主,正是‘湘夫人’。”
江池月点头:“确实如此。”
晏留灵继续道:“弟子不解之处,是初代家主的题字——‘赢’。《万法鉴》中记载,中州曾发生过内战,此战因一仙门变故而起。为惩除奸恶,初代家主与其余三人亲自讨伐,出征之前,绘下此图。但若绘图目的是为记载当年功绩,这图中便不应是‘五元’。所以丰功伟绩非家主想要表达。既然如此,为何在这样巧合的时候,有此创作?”
江池月引晏留灵到窗边,借着阳光,《天问图》更清晰些。“‘赢’字,可拆分为‘亡’、‘口’、‘月’、‘贝’、‘凡’,象征成功所需的五种必备条件。‘亡’,代表危机意识,成功是失败的诱因、劫难的源头,而未能渡过劫难的人,信念、生命,甚至灵魂,都将面临考验。司命司命,监督善恶、主掌生死、掌控命运,正代表了‘亡’的审判。‘亡’这便是生死判官‘大司命’的前身。”
稍作停顿,江池月又道:“而‘口’字,可以理解为沟通能力。所谓沟通,不仅与人兽,更与天地。与人,表达情感想法、态度决心;与兽,抒发维持自然和谐、友好统一的愿想;与天,说明人世间贪嗔痴怨、喜怒哀乐;与地,请问未知的变数、未来的方向。而通晓万界万物的使者,有足够的能力带领其他人寻找繁荣的方法。由此,‘引路人’顺时诞生。”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难全之月,是瞬息万变的事物,也是过而不复的时间。‘赢’中的‘月’字,说明所谓顺利,必须把握机会,否则白驹过隙,什么都留不住。而《赤壁赋》中又道,‘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尽,用之不竭’,不论蜉蝣是否已经死去,时间永远停不下它的累积。想要成功,岁月的积淀也是不可缺少的要素。机会、时间,这就是‘月’。红尘之中,水积而成海,砂聚而成山。无尽的坚韧积累,加上觉悟与机遇,便可造就‘山鬼’。”
“在久远前,人们以贝壳为钱币,越多的贝壳象征越丰厚的财力。然而财力的来源,有正大光明,有歪门邪道。以后者所得,终有一天会散尽家财;而若是前者,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但家财总有用尽之时,在谋生之术上,将‘才’作为资产,方能长久。而‘云中君’所代表的‘飘忽回还’,与此相互契合。积云成雨,雨即是水,水为万物之源,得到甘露浇灌的生物,能长得更好;经历风雨洗礼的人,才能更加成熟稳重。”
“最后的‘凡’,指的是人情。赌与不赌,是人情;助与不助,是人情;喜与不喜,是人情;骄与不骄,是人情。对于‘赢’,有的人驰神遥望,却是祈之不来、盼而不见,这份心情,也是人情。而‘凡’的第二种理解,便是平常心态。面对关卡挑战,态度决定着结果:自励自信是成,自负自卑是败,成败不过一念之间。这些细腻缠绵的心思,正如‘湘夫人’。”
江池月一一细说,将画卷朝晏留灵递进了些,好让他看得清楚。“征邪路途,使得初代家主悟出生死良善、试问天地、时机岁月、虚无还真、人情世故,从而勘破天命。再照天命意念绘图,以‘赢’化出‘五元’,代代传承。”
晏留灵品味一番,终究觉得有些出入。只好道:“大司命见解,应当与洛神相属。但恕留灵尚有困惑,暂时不能认同大司命说法。”
江池月闻言便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若有自己的理解,我应该为你高兴。”
“留灵会好好体悟,若有感知,能否去武场再寻大司命?”晏留灵小心翼翼地问道。
江池月道:“可以。不过近期之内我有要事,三个月之后,若你勘破奥妙,便来武场找我。”
“多谢大司命。”
江池月将《天问图》卷好,交到他手上,转身便要离去,忽然想起一事,回头去问:“你叫什么名字?”
认真道:“西楼提叶,晏留灵。”
江池月记下了。天色不早,回去跟御千鹤等人见了面,说了几句,便换了衣袍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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