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螟蛉报恩 番外完结 (蝎子兰)


  “我爱他。”林应大手罩着言辞,微微用力,“我爱他,你难道不懂?”
  林召真笑了:“哦。”
  林应愤怒。他已经过而立,有功勋有荣耀有事业,在林召面前依旧是这样,底气不足,唯唯诺诺。没用!
  林召又抽鼻子,他绷着脸硬憋喷嚏,实在是熬不住,所以站起:“我还有事,你躺着。养好了咱俩好好地谈谈。”
  林应更怒:“你不就是想揍我!”
  林召转身出去。林应突然问:“哥,你当初娶嫂子,是因为爱她吗?”
  林召平静:“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部分原因。”
  林召从医院出来,痛快打几个舒爽喷嚏,开车直奔老宅。
  管家微笑:“您来了。”
  林召点头:“老先生要见我。”
  管家笑道:“是啊。老先生一直觉得林先生颇像他当年,很满意林先生,今天是吉日,老先生决定让林先生参加吉日私宴。老先生说了,林先生如果没有准备好,也可以不强求。”
  林召微笑:“多谢老先生栽培,林召绝对不会辜负老先生的期望。”
  管家引着林召:“请跟我来。”
  林召被引到一处很大的过厅,前后都是双开巨门,左右有……屏幕?左右雪白的墙壁上悬着显示屏,管家微微鞠躬,从身后的双开巨门退出,门锁柔润一响,屏幕同时亮开,将要倒塌的山上,穷奇皮肉翻卷,声声哀嚎。
  林召全身血冷。
  林应的确全身疼。他被咒符穿插骨髓,搓揉神智,又被言辞引雷炸的右前爪白骨森然。变成人之后伤基本上不见,元气的亏损却补不回来。言辞舔林应的右手,上面有斑驳的痕迹,越舔眼中月光越盛。林应发觉小家伙要哭,笑道:“别别别,别难过,你是对的,多亏你,我不想伤人,更不说杀人。”
  林应搂住言辞:“你不容易,可是我为你骄傲,小家伙。”
  言辞抽泣一声。
  “哦还有,我哥是真的过敏,他不是故意的,别怪他。”
  言辞蹦跶:“白泽不掉毛!不掉不掉!”
  “好好,不掉。”
  特指的录像录下穷奇被折磨的全部过程。神性的兽,尊严被人踩在脚底。林召站得绷直。他面前是私宴的门,后面是退出的门。
  播放完毕,一片寂静。
  林召伸手,推开私宴的门。
  门里,是手眼通天的力量。
  他往上一步。
  林应还没出院,天天睡觉。言辞陪着他睡,一小团热乎乎。林应疲惫笑,小家伙为了不让大哥探视,天天原形。仲野在隔壁,就不过来。鬼王也要面子。言辞猫儿眼在夜色中看着两对血色的翅膀,温柔地拢下来。
  林应要保护言辞。他根本看不见守护之翼,可是守护之翼的确存在。
  林应睡熟,言辞轻盈跳下床,爪爪一点门,门自己打开,言辞溜出去。
  林召站在林应门外。
  不知道站了多久。
  言辞猫儿脸对林召,林召抽鼻子,没反应。
  言辞噗地变成人形,林召还是没反应。
  言辞伸手,右手金光一闪,幻出一根金属的……教鞭?教鞭一指走廊尽处,走廊突然化掉一半,另一半……塌进夜空。
  缓缓驶来一只贝壳的船,珠光盈盈,停在走廊尽处,仿佛停在坞边。言辞抬腿上船,微微鞠躬:“林总,请上船。”
  林召微微一挑眉。言辞心里好不容易攒得鼓鼓的小勇气噗呲一声微微漏气。他连忙捂住,非常坚定,不就是装腔作势么!林召还能杀了他不成!
  林召上船,和言辞对坐,言辞心里尴尬得爆炸,面上死着,仿佛林召。
  船驶出医院,登上夜空。
  脚下是万千霓虹,攘攘人间,头上是灿灿星河,皎皎月色。
  林召眼中还是黑沉沉的。他终于蹙眉:“你到底什么人。”
  言辞庄重点头:“您好,我是白泽。”
  林召看他从船里摸出一只大包包,在里面排山倒海稀里哗啦一顿找,找出两只杯子,递给林召一只。言辞拿着一只酒杓,轻轻一舀,酒杓中清亮月光柔柔溢满。言辞将月光倒入林召酒杯:“请。”
  杯中不是液体,是光,是流动婉转清虚洁净的光。数千年诗人追逐吟诵求而不得,在林召杯中。
  言辞举杯:“饮光入腹,清洁五脏。干杯。”
  林召没动,言辞喝下月光,身体盈盈而亮。言辞努力看林召:“请喝。”
  林召自嘲:“只怕我把月亮喝了,也照不出光。心肝肺,都是黑的。”他把酒杯一倾,月色漂浮飞去。
  银辉映着他的脸。他五官深刻,脸上影子纵横,更加可怖。言辞被月色洗练得里外通亮,皑皑似另一轮月。
  “你拉着我来,是来示威的?”
  “是来提亲的。”言辞飞快地把这一句喷出,心里舒爽,到底说出来。不敢看林召表情,他低头玩杯子:“展示一下我的能力。”
  林召笑一声:“小孩儿,你管不到人间。人间有人间的权力法则,你管得了吗?”
  言辞目光润润:“听过柳毅传吗?”
  “听过。”
  “柳毅传最初的版本,跟面具有关。柳毅娶了洞庭龙君的女儿,龙君退位,柳毅继承神位,成为洞庭神君。龙君担心柳毅文弱,不能服洞庭水族,于是给柳毅做了张鬼面。赤面,獠牙,朱发,有如夜叉。面具好用,威慑神怪,柳毅戴着戴着,忘记摘下,便再也摘不下。洞庭神君狰狞凶恶,覆涛倾波,谁也不记得书生柳毅斯文侠义,至情至性。”
  林召在清凉夜空中俯视众生。高楼大厦仿佛蚁巢,车辆如蚁,人,竟然看不见了。
  神看人间,大约是人看蚁穴。
  “我以为你会讲讲什么南柯一梦,大槐国南柯太守。我从不觉得南柯一梦是个讽刺故事。做场梦,也没什么不可以。”
  林召是个精彩的男人。光影轮回,他坐在光影之中,不在乎光,更不在乎影。
  言辞心酸:“林先生,‘贵非自贵,由乎贱者所崇,高非自高,缘于下者所载’。高贵无非是需要衬托,人要踩着什么才显得高……‘愚者殉末,故穷高而自坠’。”
  林召依旧向下看:“讲这个话的人,是真的当过贱者下者,后来也真的是高贵了。是不是。”他抬头直视言辞,“现在这样临天的景色,对于你而言可能并不稀奇,但脚下这万千众生并非人人都能见。贝船饮月,估计也只有我。你现在把我扔下去,我摔得尸骨无存,然而见识过如此的,也还是只有我。”
  言辞被逼得下泪:“大哥!人间我的确管不着,书生柳毅不在我的规则里,洞庭神君却在!”
  林召真笑了:“你有心,还要提醒我。”
  贝船靠岸,林召放下酒杯,下船走几步,复又停住。
  “你能护住林应,我就真心感激你。”


第43章 43
  43 九棘
  下南镇是个尴尬的地段。被两个繁华的都市夹着,没有沾到光,莫名其妙成了三不管。几十年里政府兴师动众开发过两次,全都失败。第一次搞矿产,不了了之。第二次搞地产,失败证据还矗立着。很多人相信下南镇是真正的风水太差,当过数次古战场,怨气重。不过有些识文断字的老人不这么认为。虽然九棘园失败了,但“九棘”就是“九卿”,下南镇当年出了个状元,难说这个状元以后不是位列三公九卿。
  比如说现在,下南镇乡亲们等着当年的状元报恩了。九棘园重新开发,还要拆迁一大片。所有人凑在一起兴奋地谈论下南镇的骄傲,人上人,文曲星,林召。
  陌生青年在一边听着。
  他又高又瘦,脸色苍白。长相模糊,让人提不起兴趣仔细看,或者看过了,又不会放在心上。总是戴个帽子,上半截脸埋着。前几天突然出现,来租房子。下南镇有自己的生态系统,房东面对青年那个看上去就不太正规的□□没有多问。青年外地口音,正好房东可以多讹他。多的是这种,突然出现,突然消失,或者突然成为尸体的年轻男人。只要不死在家里,房东还可以一个月连着收多份房租。
  陌生青年身份证上姓戈,对林召格外有兴趣。
  杂货店里的老板是个老头子,格勒一笑:“林家以前穷着呢,林应站在我这门口看别人舔冰糕,被林召一把拽回家里。”
  “林家,以前在哪里?”
  “哟,时间太久了。”老头子老伴看小戈白打听半天不买东西,摔摔打打没好脸子。老头子用蒲扇打蚊子,问她:“石庄以前是九棘园那边的吧?”老太婆甩帘子进屋,老头子习惯地怡然:“还真是,你别说,石庄就是九棘园那里的,林家早拆了。”
  有人给路岑打电话。路岑挂了电话进入林召的办公室,站得笔直。
  “林总,警察朋友说有人利用系统查过你。”
  林召低头翻阅东西:“嗯。”
  “解决吗?”
  “等他们发现,该查的早被查了。”
  小戈两手空着从杂货店出来,突然愣住,慌慌张张缩回去。
  那人皎皎的侧影。
  云阳站在肮脏的小巷中,微笑着跟人讲话。小巷是暗的,路灯昏昏沉沉。他却是亮的,他不属于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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