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嗓子里滚着呜咽,竖瞳渐渐扩散,浑圆,慢慢寻回神智地看言辞……
几十个修士巫师被激怒狂悲震得同时胸骨碎裂,他们第一次见到上古凶兽来自化育万物时始祖的力量。
任继咽下喉咙里的血沫,一刀砍掉自己一根手指,血液漫卷地面法器,他口中飞速念咒,越念越快,越念越快,穷奇暴发一阵哀嚎。
都是废物!任继疯狂地忘记疼痛,目眦尽裂,流下血泪:
闹吧,穷奇,闹吧!别忘了你的本性,杀,吃,吞噬!
同归于尽吧!
白泽被穷奇突然的发疯撞得翻滚出去,整个山要塌,建木鞭竖在半空中,漫天挥出更多的枝杈,缠住山体,白泽喷出一口血。
“你这个傻冒!大傻冒!”言辞大叫,“你想干什么,我陪你好了!咱俩同归于尽吧!”
林召接到一个电话。显示是林应,可是打开只有沙沙声。林召拿着手机看一眼,打内线:“叫路组长过来。”
任继听到铁链声。
哗啦。
哗啦。
哗啦。
任继吞咽,口中继续念着,眼睛却在笑。
鬼王仲野。
仲野站在任继身边,看他。身上的铁链游蛇一样游过去,又被阵法弹开,灼出焦糊味儿。仲野面无惧色,无数铁链涌向任继,任继脚下法阵亮起,旋转,烧灼,仲野的铁链被烧得化为飞灰。
若是鬼王游光也在,这种阵法他懒得看一眼。现在……
“游光告诉你我怕火行阵。”仲野抬起头,英武的脸上一道灼伤的陈年旧疤,身上也是斑斑驳驳——主人说他生前是被烧死的——他记不得。
游蛇铁链没有停,前赴后继,有一条差点闯进阵里。
“对于鬼王来说,痛觉并不值得多想。所谓的‘怕’只是考虑到是否值得损伤战斗力。如果小主人不在了,鬼王也不需要存在。”仲野很平静。这里是道观后殿,离困住小主人的阴铜牌墙壁不远,能听见穷奇的惨叫。那个混蛋玩意儿最好别出事,出事小主人没法自处。
铁链团团围住任继,围出一个圆圆的火行阵地界。任继面色泛青,火行阵耗费巨大,他支持不住。
“连白泽穷奇都有五衰力竭,你能支持多久。我等着。”鬼王很有耐性,他存在两千多年,怎么可能没有耐性。
任继对他微笑。
“游光呢?他为什么没来帮你。”仲野好奇。
韩一虎对游光勉强笑笑:“突然来麻烦你,实在是对不住。可我没有能相信的人了。我现在没有身份,进不了警局。”
游光拍韩一虎的肩:“都是兄弟。”
白泽飞到穷奇身边,轻轻地,舔他。对于巨大的穷奇来说,白泽有点太小了。言辞舔到林应翅根儿的时候……穷奇几乎跳起来,翅膀呼啦一扇,差点把白泽扇出去。
言辞伸爪子就挠,林应巨大的眼睛傻乎乎看他。
感觉不到。
穷奇眼睛一翻,陡然化成人,从几十米高空摔下。建木鞭的藤条结网笼住他,送到土地。
泥土的气息无比平和,出生于泥土,踏着泥土。
林应睁眼,看到半空中洁白的瑞光。
浩浩光芒,漫过林应,小山,树木的尸体,道观,甚至……狼狈的任继。
言辞抱住林应。没有翅膀,没有凶兽,林应呼吸悠长,静静睡去。
有直升机的声音。
言辞抬头,看到直升机上的林召。
有心无相,相逐心生。有相无心,心随相灭。
第41章 41
41 遇歧
巨虎扇合三对羽翼,黑如冥渊。
血色竖瞳瞪林应:
人,还是穷奇?
林应站在海岸线上。远处海天相接,海天共生。一边是黑色巨虎,另一边,是白色巨狮。
黑虎作忿怒相,白狮作悲悯相。
巨虎长啸:是人,还是穷奇!
林应转身看那华美威严的狮子。安静平和的圆眼睛,一对弯弯的角。林应爱它的迷你版,每天早上坐在自己的肚子上舔爪爪。
“你是言辞?”
白狮温柔地看他。
不是言辞,也是言辞。或许言辞是白狮的“相”,或许白狮是言辞的“相”。
林应伸手,想触及它看穿命运的神性的目光。黑虎咆哮,白狮安宁。林应笑了。
“人。”
他走向白泽。
路岑担任林总的安全顾问以来第一次被“召见”,诚惶诚恐。去林总办公室的时候不亚于当年第一次进热带雨林,林总的气场比他们这些手上有人命的人都乖戾,丛林中未知野兽的碾压之势。
实际上林总挺客气的,虽然基本没有表情:“你能不能定位手机?”
路岑因为过于呆愣,面部肌肉垂着:“噢噢噢可以可以,小林总布置的安保器材都是世界顶级的。”
林总的手机一直保持通话中,传来沙拉沙拉的噪音,名字显示是“林应”,没人说话。这种情况并不罕见,路岑第一反应就是小林总遇到麻烦,不能出声,只能拨出电话等待定位救援。
路岑丰富的经验很快派上用场,精确定位之后,林总微微一眯眼:“这地方……他去这里做什么?”
路岑心说我怎么知道,你们一个是大老板一个是顶头上司,难道要跟我汇报行程。
林总很平静:“调直升飞机。”
林召换掉西装,路岑发现大林总体格简直不输给小林总。直升机到达地点,地表情况触目惊心,像是经过山体滑坡。林召非常专业地准备垂降,路岑终于忍不住:“林总,我不建议你下去,太危险。我可以先去探查地形。”
林召看他一眼。
林应枕着言辞的腿,深度昏迷。建木鞭悬在空中,汲取白泽的力量,无数枝杈蛛网似的网住山体,巨大的拉力撕扯出咯吱碎响。
不能有一个人因为林应死亡。仲野上不来,言辞面无血色孤立无援,他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他很想爸爸。言辞下定决心,一旦他力竭建木鞭崩溃山体塌陷摧毁村庄,他就和林应埋在一起。言辞絮絮和林应说话,林应一句都不答。
连个傻笑回应都没有。
言辞亲吻林应,听见踩在树枝上的脚步声。他无法分心使用神识,终于等到来的人,抬头一看,是林召。言辞用袖子擦眼睛,他必须在林召面前表现好一点,可是忍不住,张嘴对着林召嚎啕大哭。
路岑在后面警戒,被言辞哭得心酸。言辞看上去还是个“男孩”范畴,眼睛太大,神情在顾盼之间特别精彩,亦喜亦悲。大多数时候,喜不是他自己的,悲也不是。善良总是被铺天盖地的情绪欺压。
林总还是那副死人样,路岑猜不出林总到底看出什么了。天上悬着根皮鞭,皮质的触手密密麻麻兜头照下,缠住摇摇欲坠的山体,包括路岑脚下的土地。路岑算是“有经验”,林召看到如此诡异的景象表情动都没动。
林召心里想把林应扯起来再打死。
他肃冷地问言辞:“讲。”
言辞哭得打抽:“讲讲讲讲讲什么……”
路岑着急:“你快点跟林总解释怎么回事……”
言辞抽泣一声:“山快塌了山下有村庄,我快支持不住了,但是不能有人死,即便是为了林应!林应现在昏迷,我我我不知道怎么样……”
林召立即打几个电话,使用他扎根盘踞的人脉。路岑抬头看密密麻麻,遮住日光的网状物。
韩一虎站在许家大宅门口。
警方的封条还在。这样豪门的大宅大多数在郊区,已经有人谣传许家闹鬼。韩一虎看了几个绑匪的询问笔录,许家的确有黑背景,黑吃黑,狗咬狗。绑匪串通许家的厨师下药,当时许家十三个人都在。那个警察是后来的,死了。他们记不清是怎么杀的他。
韩一虎阅读到这里,眨一下眼。
他翻进许家大宅,在夜色中潜行,穿过前庭,直接进入一层客厅。客厅里欧式装修,昂贵的家具摆得满满当当,塞得结结实实,唯恐少了什么。有人在的时候,是充足的富庶。现在灭了门,一地家具,安安静静,冷冷硬硬,全是尸体。
韩一虎没开灯,用手电筒四处扫一下。建筑寂寥久了,没人味。
警方应该已经检查过很多次。不知道能不能剩下一点有用的线索。案件被巨大的力量压下来,韩一虎又不傻。大概需要被消灭的东西,也被消灭掉。韩一虎叼着手电筒,趴在地上膝行,慢慢看家具底部。
没有。
韩一虎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可他逼着自己揣着希望。一楼大厅检查过,没有。他沿着楼梯一级一级摩挲,两只手全是土。许家大宅太大,韩一虎咬牙爬着,他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夜色中只有手电筒一小片凄惶的光抖动着陪他。
被抄的迹象很严重。前后好几拨人来过。韩一虎心越来越凉,真的什么都找不到?
穿过走廊的时候,扑通一响。
韩一虎思维慎得一蹦,无人的寂静中寻常动静才恐怖。
扑通。
手电筒光一暗,有东西飞过去,影影绰绰……有翅膀?
韩一虎喘口气,房子空太久,野鸟进来筑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