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电光火石间,夏达突然觉得自己明白程昼为什么匆忙忙进宫了,心中暗骂了一句,一张脸皱成了十八褶大包子,迟疑了一会儿,开口说,“厄,,,我们家少爷吧,小主子也知道吧,那个,就是,少爷他吧,他比较穷。”
穷到什么地步呢?穷到除了门面牌匾富丽堂皇彰显天家气派外,进了大门,简直就是个荒城。
侯府占地极大,位置风水也是找名师仔细勘验过的,内里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天然温泉,也算得上得天独厚,可惜野草丛生,遍地破砖碎瓦,手轻轻推开正中的花厅雕花门,吱呀一声,门摔砸在地上,荡起一片细细的灰尘。
师迩裹紧斗篷,遮住口鼻,踩着红木门进入后,只见房间内空荡荡的,家具物什一件皆无,彷佛自建成以来便无人踏足。
整个侯府从前门空荡到后厨,每一根草叶都在阳光的照耀下明明白白的写满了穷!
穷的坦坦荡荡,穷的理直气壮,穷的光明正大。
按道理说,程昼不该这么穷,他可是年少封候,一等钦国侯爷啊。平时没事就抄个贪官,捉个大盗,去边陲列国溜达一圈砍几个权贵,哪个都是油水足足的差事啊。可惜的是,他人缘差,朝堂江湖周边百十国,半数都是仇敌。
同朝官僚们走大街上,几步遇见一熟人,“嘿,XX大人近来可好,几日不见更风姿俊逸了。”
再不济,平头百姓走大街上,几步遇见一熟人,“嘿,这么早出来逛啊,吃了么。”
程昼平时不出门,偶尔走大街,几步遇见一仇人,“嘿,一个人出来胆子够肥的啊,来人,抄家伙给我往死里打!”
当然,碍于程昼的权势,仇人们当面都是很恭顺的,但是暗地里绝对一个个咬牙切齿扎小人发毒誓的,要是哪一天程昼死讯传来,联合起来喜庆绝对能当一节日过。
程昼又常年不在宅邸,所以每次回来看见的都是被各色仇人洗劫打砸一空的庭院,长住客栈又挂不住钦国侯爷的脸面,只得每每修缮一回,那银子山呼海啸着呼啦啦就没了。
被师迩用那双灵透的眼珠子看着时,夏达整个人的底线都消失了,晕乎乎的就带着师迩回了侯府,等站到被洗劫一轮的断壁残垣上,立刻窘迫的要挖洞把自己埋起来,艰难的挤出一个笑。
师迩仔细打量过侯府,评估了一下现在的侯府拆开卖了能价值几何,转过头来,“你家少爷喜欢金子吗?”
“谁不喜欢金子啊,您看这侯府,穷的只剩草了,我家少爷别看一副万事不经心,富贵如粪土的调调,要哪天真的天上下金雨了,一定第一个头顶澡盆出去接去!”
师迩闻言转过头来,颇有几分认真的问,“你猜,拿多少金子能把你家少爷砸的不再一有空就琢磨怎么弄死我?”
“啊?”夏达不明所以,“您这么有钱,少爷恨不得把您供起来,哪里有空想其他的事?”
师迩张了张嘴,又咽下去了,怜悯的看了夏达一眼,“你跟你家少爷一定是从小长到大的情分。”
夏达得意洋洋嘿嘿一笑,随即一变脸愤恨的说,“就这铁打的情分,少爷还天天琢磨怎么把我卖了换钱,还指望我偷跑回来让他再卖第二次呢。 ”
师迩和蔼的一笑,晃的看惯师迩美色的夏达都看呆了眼,手指顺着侯府指了一圈,“乖,立刻、马上去找人来收拾干净,我要在月亮出来之前住进去。”
完全不知道被夏达翻着花开骂的程昼揉了揉鼻子,从贴着金箔清香名贵的木兰栋椽下走出两步,抬头看了看天,这时辰夏达他们也该到侯府了,不过夏达那么油滑,说不定是去客栈了呢。
“侯爷您请。”宫装的女官笑盈盈的打断了程昼的思绪,做了一个极为恭敬的请的手势。
程昼冲她点了点头,大步跨了进去。
铜鹤衔灯,大周尚土德,皇室大多用沉稳厚重的黑色,壮丽宏伟为要,装饰着鎏金的铜铺兽,间以珍奇的玉石。同时以西为尊,绕过中间雕刻群仙祝寿图的朱红屏风,西行十几步,足音被西域进贡由顶级织娘织了三年而成的羊绒毯减弱到几近于无。
五皇子穿着玄色常服在桌案旁正悬腕写着什么,倒也没有停,程昼也没什么客套之心,自己找了地方坐舒服了,旁边的小宫女对程昼这大不敬的行为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的上了杯清茶,就做了个手势招呼众宫女侍卫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程昼喝着热茶,慢慢的把去高句丽得知的一些辛秘说出来。最后说道了被追杀重伤时遇到了阎罗君。
五皇子听着听着就停了笔,最后叹了口气无奈的把笔放下,说,“你不是这种逆来顺受的人吧?拿捏着你的命你就对人家言听计从了?”
程昼从眼角撇了五皇子一眼,接着喝他的茶,“我多穷你也知道,所以这一路上都是阎罗君掏的钱。”
五皇子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答案,再次打量了打量这位表面上一丝铜臭气都沾不上的发小,“哦,那现在呢?”
“现在有你替我掏钱,我就可以考虑考囚禁阎罗君的事情了。”
“囚禁?”
“对啊,你那‘恩将仇报’的眼神收敛一下,我没打算不报恩,只不过按我方式报罢了。”
五皇子看神经病一样看着程昼,“把人都囚禁起来了,这是报恩?”
程昼毫无压力的点点头,“他本来就重伤濒死,还非得为了尽快找到去透支灵脉,这么找下去根本就是找死,更何况,他之前是被人困在山里不能出来——肯定有一股力量跟他作对,这样算下来,你觉得他能活多久?”
“……”五皇子无言以对。
“最重要的是,我跟他定了同命契。”程昼把茶杯放回到了桌子上,“也就是说,他死,我也得陪着他死。而我承诺的东西还没找到,我不能死。”
“所以,你要把他囚禁起来,自己去帮他找人,然后解除同命契?”
“对。帮我调集一些有道行的高僧、大师,我要在青郊山设计一个埋伏,把他给抓住关起来。”
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考虑,不管是从狼狈为奸的发小情分上,还是从理智分析上,所有五皇子一点头就答应了,思索半刻又说,“如果知道阎罗君本体为何物将事半功倍,听说调香师田敷鼻子极为灵敏,能分辨出世间所有味道,你不妨带一件阎罗君贴身之物让田敷帮你闻一闻。”
同一时刻,师迩坐在院子里唯一的一把老爷椅上,托着下巴看夏达指挥着七八十号人修葺院子。
场面嘈杂且热火朝天。夏达一刻不停,忙的像个陀螺,跟左边的账房核对账单,冲右边的长工挥手示意换一种木料,嘴里回答着包工头对院子的规划。如果不是因为重复过无数次,经验丰富驾轻就熟,这就能成功的把一根筋的夏达搞到跪下叫爸爸。
从这点上来说,夏达是个好管家,至少会比葫芦画瓢,虽不出彩,可也不出差错。
“从月拱门开始到假山北面,都种腊梅,什么?现在不流行腊梅了?得,齐郡主家种什么也照着来一例。”
“温泉石都塌了看不出来啊,快去换上,库里还有扇象牙屏风,摆上摆上。”
工匠们也是做熟了,不过是一些细节不同,月亮出来的时候,远的不说,杂草瓦砾是除干净了,至少有个住人的样子了,还收拾出了一个偏院。
夏达摸了一手汗,屁颠颠的跑过来邀功,得意的展示在他指挥下焕然一新的小偏院。“小主子也累了吧,我抱你去房间。”
师迩手上凭空出现一根木棍,顶着夏达的胸膛,看在这么久都伺候的不错的份上,没直接把人甩出去,推着夏达后退了两步,“先去洗澡。”
五皇子推开偏殿拐角的一个小隔间的门,“到了,这就是我今年为太后准备的寿礼,是前朝大历王最喜欢的缂丝屏风,大历王在弃城而逃的时候将它藏了起来,前一段时间,我的人偶然间发现了,刚运回来。”
程昼抬眼去看,那是一套十二扇梨花木配缂丝屏风,图案是丹凤朝阳。做工极其精细,上雕团寿字纹,下有浮雕双鱼纹,寓意福寿连绵,吉庆有余。
扇面用无数丝线来表达色彩的渐变,丹凤的眼睛含着威仪与慈悲,栩栩如生。
程昼仔细打量过,“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精品,需要我恭维你慧眼如炬吗?”
五皇子叹了口气,“需要你找田敷分辨阎罗君本体的顺便,帮忙让她调制一款熏香把这屏风的陈腐味道遮一遮。这位大周第一的调香师太不好说话了,不畏权势到连皇家的面子都不给,说近期没空就给我拒了——还得请你去帮忙啊。”
第8章 富豪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侯府里面,能工巧匠们都一个个退出去回家吃饭了,师迩还在努力的学画,毕竟要找人就要有名字有长相,名字肯定已经改了,那把长相画出来就无比重要了。
都画了一天了,桌面上的轮廓草图还是跟道衡一点都不像,完全画不出来,烦躁之下听从夏达的建议,师迩把画笔扔了去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