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迩做出了一个思考的表情,手放到下巴上,眼睛由远方回到程昼的身上的时候才做出回答,“付出?不不不,你除了今晚难过一点,其他只要找人就好了。”
“什么?”就这么简单吗?不可能,这样就可以和万世无轮回相当了吗?
“你选定了吗?”明明是山野中被困了两百年的怪物,但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那种尊贵的气质甚至能碾压程昼。
选今生,还是无来世?
要是换一个场合,程昼都要给出这个选择的人拍手叫好了。可现在,被迫做出选择的是自己,这就非常不好笑了。
“三。”
“二。”
“我选还恩。”程昼赶在一之前回答道,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毕竟,能当场报的,不管是恩,还是仇,我都不喜欢拖欠。”
“好的,那么我们就达成了初步共识。”师迩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过来跪下,把衣服脱掉,继续我们未完成的契咒。”
“未完成?”程昼愣住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您是说之前的同命契未完成?”
“要不然呢,”师迩兴致缺缺的挂着一张脸,“最初我只想出山而已。”
“什么,完成了会怎么样?”
师迩灿然一笑,“真正的我生你生,我死你死。并且,我身上的焚焱咒有一半将分担到你身上,再没有比我们更紧密的联系了,高兴么? ”
程昼瞪大了眼睛,瞳孔紧缩,双手不自觉的握紧成拳,那是一个防御戒备的姿势。
“跪下!”师迩完全不理会程昼的态度,少年清越的嗓音附着上咒力,直奔大脑而去,一股无法抵挡的力量从四肢百骸涌出压迫着程昼跪下,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程昼用尽全力抵抗,骨骼筋肉被挤迫,脊柱被一寸寸压低,每一处身体都像被压上了十万大山吱呀吱呀发出不能承担的悲鸣。
“啊!”吼声被逼在胸膛里连气音都发不出来,头颅也重的抬不起来。程昼目眦尽裂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喘着气,全身上下被冷汗浸透了,尖利的石子刮烂衣服,割破膝盖,痛楚依然清晰的传来 ,鲜血混着滴下的汗水顺着膝行的轨迹留下一道道淡红的印记。
夏达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莫名其妙的少爷和小主子突然对立起来。
少爷还跪在地上,简直毛骨悚然,主子可是连皇子看不惯都绑树上泼蜂蜜的人啊。
当年那皇子开始还有力气指天骂地,等蚂蚁蚊虫寻着甜味儿爬满身体,就直接眼泪鼻涕一大把,怂蛋的哭求了。
现在的少爷不对劲!自家少爷那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桀骜脾气绝对不会这么干脆的下跪,还膝行!深知少爷脾性的夏达终于带上了脑子,
“放了少爷!”话未说完,已经拔刀冲了上来。
十五年从不间断的暗卫训练让夏达的身体充满了爆发力,他的招式都是以命博命!等主子用上暗卫的时候基本都是山穷水尽,形式惨烈唯有以命博命!
他练习最熟练的一招,杀人最好,一往无前,毫无防御。是血战到底的路数。
踩着车辕用力一蹬,摒弃了所有花招,凌空一个转身,将力量积蓄到最大,那一刀要是劈实了,别说师迩那纤细柔弱的小身板,就是最坚硬的石头也得碎两半。
夏达甚至都不忍心的闭上了眼。他可以在无冲突的时候把师迩放得比自家少爷还要重,毕竟那么柔弱精致的人,简直就是女娲娘娘造出来让所有生灵宠爱的,但是,任何威胁到少爷尊严生命的场合,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挡在少爷面前,为了少爷去死。
被认为纤细柔软的师迩看都不看夏达一眼,手一抬,一条枯藤从虚空中悍然出现,带着凛冽的风声,直撞上夏达的腰刀。
由刀传回的巨大的力量撞的夏达连退七步,虎口崩裂出血,整条手臂都在发麻颤抖,手腕骨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着,几乎要拿不住刀柄了。来不及惊叹,小小的身体居然掩藏着这么强大的力量,换手拿刀,又冲了上去。
第二下。夏达断了右腿骨。
第三下。断了三根肋骨。
第四下。刀掉在地上已经拿不起来了。
那是单方面的凌虐!最后一下夏达被枯藤顶着腹部抽的直飞出去,撞断了身后合抱粗的树,落到地上大口大口的吐着血。
“别来妨碍我。”师迩抬起下巴,眼睛自然而然的半阖着,傲气更胜。枯藤蛇一样游过去,勒住夏达的脖子,几下就呼吸不上来晕了过去。
“轮到你了,我给了你平等选择的机会,一切皆如你所愿。”师迩低低的垂着眼,如同掌控一切的君王,撕开了程昼价值不菲的衣服,露出修长有力的身躯,咬破食指,在他白皙紧实的胸膛一笔一画分外专注的画着契咒。
随着契咒淡入到皮肤之下,钻心的疼痛也随之而来,烈火从身体内部开始,灼烧着每一寸筋肉,血液被烘烤,骨骼在蜷缩,空气中都似传来烧焦的味道。
程昼身体已经蜷缩成一个可怕的形状,看不出人形了,嘴巴大张,所有的声音堵在胸口,发出啊啊的气音。
“不过一成而已,这就受不了了?人族也就这种程度了。”
人类体质的原因,那种专门对付灵体的咒阵并不会给人类身体上致命的伤害,更像是一个实感幻境,疼痛是真实存在的。虽然咒阵转移了一半,但程昼身为一个普通人类也只是会感受到其中的十分之一,即使如此还是疼的恨不得去死,人族果然是个很脆弱的种族啊。
鉴于程昼在一旁痛苦的抽搐,夏达被抽晕了瘫倒在地,看着一片狼藉的野树林,师迩突然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不仅没了车夫不能赶路,又没了抱枕不能好好的睡觉,作为罪魁祸首的自己因为不会赶车,现在只能去睡硬邦邦的马车板!
真是不顺利的一天!
第6章 路上
等到月上中天,程昼稍微缓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全身上下毫无伤痕,连一些积年老伤都愈合平复毫无痕迹了。尤其是,这一身皮肤,仿佛是从二八少女身上直接扒下来的,细腻白皙到不可思议,他本人也就在八岁以前有过这种程度,生母迎平逝世之后,他的生活就跟平和绝缘了,几乎是新伤摞着旧伤,这,这是怎么回事?
程昼极度怀疑的摸上了自己的脸,曾听乡间野人讲过一种怪谈,大致说的是借尸还魂,难道说,因为太疼,活活给疼死之后借尸还魂到姑娘身上吗?
不对!
程昼疼晕了的脑袋终于转动起来,这是这是自己的手,自己的脸,自己的衣服,自己疼晕过去的树林子。
程昼四下看去,夏达摊在树下面,不是到是晕是睡,小阎罗君在马车上,蜷成了一团。
刚站起来走到马车边,小阎罗君就猛然睁开了双眼,慢慢坐起来,脸色惨白,冷汗顺着脸颊滴到紧紧攥着衣服的手上,一看就是在努力忍受痛苦,“现在的你,应该精力充沛,正好,来赶车吧,睡在野地里的感觉真糟糕。”
程昼抬头看了看弯成一勾的月亮,“这焚焱咒多久发作一次?”
师迩有点意外,要承受的痛苦轻了一半还是让他精神了很多,“焚焱咒是专门针对灵体的,对你们人族完全无害。虽然同命契会让你替我承担一半,但人族的体质使你只会在定契的瞬间感受到一成的痛苦,之后就会毫无感觉。你不用担心。”
“夏达呢?”
“只是晕过去了。”
“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同生共死了?”
“是的。”
“那么为了日后的生活愉快,还请您遵守大周的律法。”
“之前你服侍我一直不太情愿,用此来交换如何?”
“好。”
程昼与师迩对视一眼,互相找到了妥协的空间,关系诡异的好了起来。好像彼此都有了底线,在安全范围之内都可以算的上朋友了。
程昼下去把夏达搬到马车上,修长的手指执起缰绳,在新月迷蒙的月光下,驾驶着马车朝京城奔去。
第二天,夏达果然好起来了,开始对师迩还挺害怕,畏畏缩缩的,程昼只好上去帮师迩穿衣服,洗脸,扎头发,夏达看的眼热,颜狗的世界就是这么耿直,记吃不记打,又没心没肺的盯着师迩的脸下饭。
师迩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因为诅咒少掉一半的缘故,整个人精气神好了很多,不再像往日那般昏昏欲睡,于是提问,昨晚是谁要杀程昼?
是的,昨晚走在路上突然出现一群刺客,结果被程昼一个人全灭了。
程昼不太乐意说,夏达就在旁边嘿嘿一笑,“我们家少爷,那招祸能力说是天下第二,没人敢说是第一!什么嫡母生父,什么东胡、山戎,再比如西域三十六国,最近又添上三皇子,还有XX,还有OO,……这么算下来,也就百十来个嘛。”
师迩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程昼,程昼简直无地自容,旁边的夏达早晚死在那张破嘴上:“我家少爷能活这么大,全靠上辈子积德还有得有个活佛祖宗!”
啪的一生,夏达被一粒花生米打到眼上,委委屈屈的看了自家少爷一眼,垂下头吃自己的白米饭去了,连菜都不多夹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