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交代乐儒最近安排他们下山,大概也就是这几日光景了,到时候我便带你去水天一线。”
花佚咬着牙看着白曳,看着白曳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突然便想一拳打上去。
舍了干净!
这是他们从小生长的地方,这是他们这生命中最为干净快乐的地方,这是他们的家!
白曳就这么一句话轻而易举的将这一切化为乌有。
舍了干净!
那是他这心中最后一块干净的地方,却被白曳毫不留情的遗弃的干干净净!
花佚的双手渐渐握紧,手指甲扎进了肉里,鲜血涌出却丝毫不能感觉到疼痛,白曳抓着他的手,逼迫着他将手指伸开,然后扳着手指一根根的伸展开。
“佚儿舍不得?”
花佚一口牙咬的死紧,却没有说话。
白曳看着他,沉默片刻,然后吻了吻他的唇角,低声说道,“会忘了的,人不是都这样吗?只要过几个月,感觉总会淡下去的。”
第55章 第 55 章
近日来,那昳阳山脚下的人世依旧平静,可是那平静中带着几分诡异,就如行驶在暗藏礁石的海岸在毫不知情中便会刹那倾灭一切。
上次那些修仙大派打着寻人的名头理直气壮的上了昳阳山,他们从一开始就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和野心,而这一次,他们却什么都没有做,既没有成堆的聚集在昳阳山脚,也没有张牙舞爪的上昳阳山发难。
可是白曳却并不因为这样而感到松懈,潜伏在暗处的敌人往往比明面上的更为让人防不胜防。
更别提如今的他已经不复往昔,他不是不想护住昳阳山,而是他护不住了。
他白曳,如今已经没了守住这一切的能力了。
白曳坐在树下,高大古老的大树已经只剩下了粗壮的树干,光秃秃的树枝清晰的在天空中伸展,即便是他的枝干再为粗壮却仍旧不能改变他枝叶凋零的事实。
白曳想着,刚刚花佚咬牙看着他,仿佛忍受着什么屈辱一般,开口说道,“留在这儿,我不想走。”
花佚的双手上青筋凸起,他对白曳心怀怨恨与敌意,甚至几度想将刀送进白曳的胸膛,可是即便如此,当白曳说要放弃昳阳山的时候,他仍旧是低下了头他的头,忍受着那份屈辱的感觉,红着眼睛对着白曳做出请求。
“昳阳派,不能就这么散了。”花佚一字一句的说道。
花佚抬眼看着白曳,固执而充满莫名的光彩,“你说过,我想要的,你都会答应,白曳,我想留住昳阳。”
白曳看着花佚的神情,神色淡漠,抚了抚花佚的长发,就像在安慰一个小动物一般,轻声叹了一口气,唤了声,“佚儿。”
花佚听了神情微变,那屈辱与隐忍让他的神色越发难看,他看着白曳,就如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将自己的自尊卸下,只是卑微的祈求这样一个愿望,却仍旧得不到白曳的许可。
花佚的表情变得难看而屈辱,他看着白曳厉声质问,“白曳,你说我想要什么你都会帮我得来,我要自由你不给,如今我不过是想要这么昳阳不散,你还要推却不成?”
白曳神情漠然,眸子垂下没有看花佚质问的神情,这态度明显刺激到了花佚,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及其难看,仿佛受到了巨大的羞辱一般,大声吼道,“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实际上连个屁都做不到!白曳,枉我还当你有几分真心,现在看来实在是我自作多情!你给我滚出去!我花佚就是死,也要死在昳阳山!”
白曳的神情这才显出几分茫然无助的样子,看着花佚怔怔的靠过去,低声唤着花佚的名字,花佚却一巴掌扇了过来,爽快利落的声音在这山洞中各位清楚。
花佚看着白曳,他的脑子中乱成一团,昳阳派要散了,这昳阳山要没了,这些念头占据了他的脑子,他看着白曳就如看见了一个仇人,在他的眼里,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白曳。
这个人毁了他的一切,折断了他的翅膀,将他禁锢在此,一遍遍的侵犯强迫,却又打着那情的名头,将自己伪装的天衣无缝,而现在,这个人要毁了昳阳山,毁了他几百年来生长的地方,那是任逸看着一步步建立的地方,那是安凡度过一生的地方,那也是他花佚从小生长的地方。
纵然他当这一切是他人的过往,可是风景秀丽的昳阳山却深深地扎根在了他的心尖上,那是他这几百年漂浮的家,是他的根。
而如今,白曳却说,弃了干净!
好你个白曳,你嘴上说的天花乱坠,我花佚就求你一件事,却还是不允!
白曳,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畜生!
花佚恶狠狠地看着白曳,眼眶发红,就像是一头随时准备冲上去将白曳咬死的野狼。
白曳冷着脸看着他,最终只是抿了抿嘴角,然后什么都没有说,便走了出去。
花佚在其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他恨!他恨白曳的无情无义!他恨自己的无能!他恨他只能这样,看着白曳将他珍视的东西全部夺走!
白曳坐在树下,他最近总是觉得有些累,他的身体状况比他当初预计到的还要更为差劲。
他也想留住昳阳山,他知道花佚想要,所以他也想留住他,可是他摸不清这些门派的底细,他现在也没当时的力量,比起拼死留住昳阳山,他更想和花佚在一起安安静静的过一段时间。
他知道花佚很生气,对他又很深的怨恨,也有对昳阳派的不舍,可是花佚之前如此痴迷于他,纠缠了几百年,可如今不也是变了心意吗?
人都不过百年性命,所以他们的一生多爱恨,却又多薄情,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痴迷留恋,他们会随着时间将他们的情感淡化,转移。
再等一段时间吧,也许再等一段时间,花佚便会淡了这怨恨,少了对昳阳山的留恋。
以前的他没有什么时间观念,可是现在他有,花佚会老,他也不如从前,比起留住这些莫须有的东西,他更想和花佚安安静静的度过一段光阴。
乐儒走过来,看着坐在树下的白曳轻声走了过去,跪在地上,声音低哑,“师尊,弟子们有不少已经下山了,就是小师弟们说什么也不走,说他们要与昳阳共存亡。”
白曳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似乎对此并不怎么上心。
乐儒见此心中难免有些愤懑,忍着酸楚开这白曳说道,“师尊,小师弟们从小就生活在昳阳山,除了这儿他们没有别的地方去了,还请……还请师尊三思!”
白曳漠然说道,“天大地大,哪里会没有容身之所?”
乐儒一时难忍,开口叫道,“师尊。你只看见了花师弟,可这昳阳山其他弟子也是您的弟子,他们一直……一直当……”
白曳神色未变,打断了他,“乐儒,你该知道,昳阳山是为什么而在的?”
乐儒心头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白曳,然后神情黯然的低下头,哑声说道,“乐儒记得。”
您为那一个人建立了一个门派,创建了一个桃源,这一切的起点都是因为那一个人,那天地间您唯一挂心的一个人。
是我忘了,以为这五百年的光阴多少让您知道了几分人间的情谊。
乐儒颓然的跪在地上,郑重的对着白曳磕了三个头,哑着嗓子说道,“乐儒愚钝,承蒙师尊教导多年,如今远行,望师尊身体安康,求有所偿。”
白曳看着自己五大三粗的弟子,微微垂下眼眸,看着他磕完了最后一个头,开口说道,“万事到头终须散,你去吧。”
乐儒鼻头发酸,心头那股难受的感觉几乎让他一个大男人掉下泪来,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哭出来,他对着白曳道了别,然后便悄无声息的走开了。
白曳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都散了吧,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荒唐的梦,如今都散了也好,少了牵连,少了伤痛。
漆黑一片的宫殿中昏暗的烛火在风中摇曳,鬼魅阴冷的气息在这宽阔华丽的房间中蔓延。
程君一一袭黑衣独立于月夜之下,他的眼眶中染上了比鲜血更为殷红的红色,双手微微颤抖,在那一瞬间就如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一般迅速苍老了下去,却又在片刻之后再度恢复了过来。
“你如此逆天而行,当真是想落个灰飞烟灭的境地呀!”随着清晰的拐杖落地声,全书老者从门后露出身影。
程君一回身冷冷的看着他,“我的事情,不用你多嘴!”
全书老者依旧看着他,语气中带着古怪的笑意,“你为了修魔居然不惜耗用生魂,如今你阴损过重,寿命无多,居然寻了那逆天的法子借用来生的寿数,如此逆天而行,可真是玉石俱焚!”
程君一长袖一挥,一旁的石制桌椅尽数化为灰烬,他表情依旧是冷冷的,可是那双眼睛却让人感到了杀戮血腥,他看着全书老者,吐字清晰的说道,“我知道。”
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刀,可以让人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和寒意。
全书老者却好似浑然没有知觉一般,眼睛里散着古怪的光,看着程君一,古怪的喃喃自语道,“本以为只有两个变数,如今看来,该是多了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