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该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久的他都几乎要忘了。
那时的天地犹如一个处于襁褓中的婴孩,懵懵懂懂的摸索着他自身的运道,那一无所有的天地气运间便生了众多古神,阴阳气运,生灵始源,气数因果,皆得神灵。
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什么地方,这天地间便多了两个孩子,懵懵懂懂的,一个沐于祥和,一个滋于阴晦,大山两面,成就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生灵。
他们看着这天地间风雨初现,看着这草木渐涨,看这人烟渐繁,他们相互依偎,看这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唯一不变的只剩下彼此。
壬晖,这么多年了,我都记不清自己活了多久了,唯一还认识的只有你了。
壬晖,你说这世人皆赞情爱之事,这其中滋味到底如何?
壬晖,今日瑶池宴上那西海太子和青碧仙子眉来眼去,你可是没看见旁边南海龙君的的眼神,实在是好笑至极。
壬晖,我天天来你这清晖殿,你难道真不懂我的意思?
无所谓,我们与这天地同寿,百年不够那便千年,千年不行那便万年,这天宫乏味,若是能多了份牵挂,倒也是少了几分冷清。
壬晖,听说人间的酒香甚烈,我特意去寻了来,你可要尝尝?
壬晖,你这清晖殿实在是无聊的紧,不妨同我去下界走走,也好见见这人间的繁华景象。
壬晖,我引昳宫的灵花开的甚是茂盛,可愿赏光看看?
壬晖,一个人下棋有什么意思?不妨与我下一场。
壬晖,膳食房新来了个厨子会不少新菜式,我一时兴起做了几道小菜,尝尝。
……
壬晖,一千年了,我累了。
既然这样,你我不妨打个赌,人间三世,看我能不能换你半分心动。
我此去凡间,不设分神,不留仙骨,连神识之灵都脱落个干干净净。
你为了那天下苍生必定不会放任我危及性命,既然如此,你不妨随我同去,护我安乐,佑我一生,直至三世,可好?
脑海中的人影渐渐远去,那样悠然不知岁月的时光渐渐被掩埋,那时他还是天宫中丝毫不懂情愁的神君,那人常常伴随在他的身后,带来各种新鲜玩意,寻了种种由头就为了换他一眼。
安静祥和,伴随着那人有几分吵闹的声音,他甚至以为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改变,可是如今,那一切却已经变成了一场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当你有情的时候,我不懂;如今,我懂了,你却忘了。
伴随着海浪的声音渐渐远去,脑中的幻境开始消散,白曳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白曳的浑身依旧没什么力气,他的内息受损,这次的伤更加是雪上加霜,他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身体发软,脑袋发晕,喉咙干涩灼烧的厉害。
花佚走进来便看见白曳坐了起来,一时脑子里还有些发蒙。
白曳抬眼看着花佚,花佚穿了一身粗布短衣,头发高高扎起,露出那修长白皙的脖子,袖子挽起,一只手提着两条鱼,一只手拿着一把草药,看起来干净又利落。
花佚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随手将东西搁在一旁,也不理白曳,打了水洗了洗手,没有说话。
白曳看着他,沉默片刻,这才开口说道,“你没走?”
花佚看也不看他,背过身子收拾东西,没有说话。
白曳仍旧看着他,低声问道,“为什么?”
花佚转过身,嘲讽的看了白曳一眼,“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给你补上一刀?”
白曳定定的看着花佚,“你知道的。”
花佚抱着手,扯出一个冷笑,“白曳,,你想听什么?是我花佚对你余情未了,还是我花佚念及师徒情深,所以不忍下手?”
白曳看着花佚,苍白的脸扯出一个清浅的笑容,说道,“不是吗?”
花佚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带着些微谎言被戳穿的羞恼,然后走到了他的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白曳。
“这是我的屋子,尽管你教导了我一堆虚伪的东西,但是很庆幸,如果不是因为那所谓的仁义伦常,你现在早就应该在海里喂鱼了。而现在,既然你已经醒了,你就该从我的屋子里出去了。”
白曳无奈的笑了笑,摊手看着花佚,“我现在连下床都做不到,我怎么离开?”
“那也不关我的事!你困了我八个月,我捅了你八次,你的道我虽然不赞同,可是既然这样我也就暂且没了杀你的理由。现在你出现在我眼前就让我感到厌恶。”花佚说着看着白曳,正色说道,“白曳,我不想亲手杀了你。所以你还是离开这里,不要在出现在我眼前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虚弱,我之前给你把了脉,你内息大乱,灵力衰微,现在的我杀你易如反掌。”
白曳听了轻轻地笑了起来,闭上了眼睛,认命一般说道,“那么,你便杀了我吧。”
花佚气急,他好说歹说无非是想让自己的内心稍微舒服点,可是这白曳实在是不识好歹,如此无药可救,难不成是压准了他花佚不敢杀他不成?
花佚见此,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白曳的衣裳,连拖带拽的将这人就从床上拖了下来,然后快步走了出去,走到了外面的海滩边,然后一把松开了手,任凭白曳跌坐在沙滩上。
白曳此时身体极弱,因为花佚的野蛮动作脸上更是涌上红色,瘫在地上不停的咳着,就像是一个不久于人世的年轻人。
花佚听着那咳嗽声,感觉自己的心脏因为那咳嗽声缩紧,他何尝见过这样的白曳,白曳向来是清冷疏远,高高在上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他的师尊,是什么时候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花佚听得那咳嗽心烦,也不管此刻白曳大伤未愈,衣衫单薄,只是随口说道,“你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可该是遭了难了,不过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你白曳成了这幅模样,也没有死在这儿的道理,若是你真是死在这个地方了,那也算是天理循环,因果有道了,我们师徒情分早便尽了,如今我们便算是恩怨两清了吧。”
花佚说完转身就走,白曳咳嗽得满脸通红,开口想要叫住他,可那咳嗽声更剧,最终也只是看着花佚逃命一般的向着屋子里走去。
白曳的头脑有些迷糊,他看着这不远处的海水,海浪伴随着雪白的浪花轻轻地逐向远方,天空和大海相交于一线,四下平静非常,能听见鱼从水中跃出的声音。
这是水天一线,当年他将花佚送到了这个岛上,然后让这个孩子在这岛上度过了孤单的十年。
这地方很安静,安静的让人再也不想醒来。
花佚半夜的时候有些睡不着,白曳并非一般人,可是成了那副德行这天寒地冻的日子稍不留意也可以要了人的命。
白曳死了便死了,同他也没太大的干系,可是花佚却仍旧控制不住的在意。
花佚注意着门口的声音,他想白曳或许会来敲敲他的门,他实在是太冷了,或者白曳会去别的地方。
花佚翻了个身,又想到白曳过来又如何,他又不会让他进来,他顶多冷眼看着他,嘲笑他几句,虎落平阳,也是该他的。
花佚想着,突然听见外面有声音,他有些奇怪的打开了门,就见在他屋子的旁边,白曳拿着一根大木头,正比划着搭一个简易的帐篷。
白曳见了花佚出来了,脸上多少露出点高兴的神色,可是也到了也只是微微的扬了扬唇角,然后带点歉意的轻声问道,“吵到你了?我会轻点的。”
花佚看着这人那依旧单薄的衣衫,还有那一如既往纵容的眉眼,只觉得胸中一阵气闷,冷声说道,“知道就好。”
白曳转过身去继续摆弄着,花佚觉得有些无趣便愤愤的转身回去了。
花佚回去后几乎没听见什么声音,花佚又有些忐忑不安,听不见任何声响的时候白曳已经死了这个念头便一直抓着他不放,他干脆坐起来,悄悄地走出房门,看见白曳依旧在那个地方坐着,天寒地冻的,那人就点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火堆。
白曳的身体状况依旧不大好,不过他知道怎么治,只是这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他没有再移动什么东西,只是一个人坐在火边,然后拿了一小节木头,手里拿着个小刀,似乎在刻什么东西。
四下一片寂静,听不见任何声响,唯一的光源就是天上的明月和白曳身前的火堆,白曳穿着单薄破烂的白衣,微微低着头,神情看起来十分温柔。
花佚不做声响的看了半晌,终究还是不知如何是好,便转身回了屋子。
第58章 第 58 章
白曳修修补补的在花佚旁边搭了所小房子,也算是有了个避身之所,那小屋子简陋的有些可怜,又和花佚的屋子挨在一起,花佚每每看见都觉得一阵气闷。
花佚当初虽是被逼着来了这水天一线,可是这地方安静,风景极美,到底是住了十多年的地方,当初在这儿的时候想出去,现在突然回到了这个地方倒是生出了几分怀念的心思。
花佚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当初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山洞中时一心想着逃离,如今白曳再也不能困住他了,两人倒是做了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