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佚在这岛上住了十年,气候地形都相当清楚,哪里的野果丰富,哪里的鱼儿肥美多滋,看一看天气就知道今日到底是艳阳高照还是将有风雨,一切的一切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初来乍到的白曳却是吃了几分苦头,他现在灵力衰微,重伤未愈,若不是底子扎实,在这一番折腾下要是一般人早便魂归西天了。
那所小房子若是下了风雨,那里头便是间歇不断的小雨,幸而里头空无一物,否则便是再好的物事也都要变为朽木了。
花佚都看在眼里,他看着白曳淋着雨往回走,他也看着白曳有些沮丧的两手空空的回来,他看着白曳在这岛上遭受着他刚来时的罪,那是一种痛快却又带着复杂的情绪,他从未见过如此狼狈落魄的白曳,可是那陌生古怪的情绪却仍旧不能阻止他在看见白曳被淋成个落汤鸡的时候笑出了声。
可是不过几日,白曳便像是号准了这个地方脉搏的大夫一般,他看得懂这个地方的喜怒哀乐,他懂得了这个地方的晴雨变化,他捡了几片蕉叶修补了他的屋顶,他每天早上都会放一些野果鲜鱼在花佚的房前。
似乎不过几天,那个处变不惊的白曳又回来了。
花佚冷眼看着这一切。
白曳的举动古怪而让人感到惊奇,他厌恶着他,却又不可控制的将自己的目光落在那个人身上。
这种莫名其妙而又不清不楚的关系让他觉得心里一阵窝火,就像是有一口子堵在胸口,却找不到一个缺口让他吐出,心里闷得难受至极。
这日海面看起来相当平静,可是海风却无端端的透着一股子闷气,花佚看了眼这天气,回来的时候向着白曳那所破烂的小房子看了一眼,然后撇撇嘴,走回了自己屋子。
到了半夜,海上狂风大作,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剧烈,雨声夹杂在其中渐渐变成了这天地间声音的主旋律。
结结实实的雨点拍打在屋顶上,叮叮咚咚的声音让花佚有些焦躁不安。
过了半晌,这雨声非但没有变小,反倒是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花佚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晌,最终冷着一张脸,披上衣服,打开门,走了出去。
海面阴沉的恐怖,花佚移步走到了那所小屋子的面前,当他看见那屋子的一瞬间不受控制的瞳孔一缩,那本就是一所及其简陋的小屋子,他看见那已经坍塌的房屋,还有那横在中间的长木,花佚感觉自己脑子一片空白。
花佚感觉自己的腿有些发软,他看着那小屋子突然快步的走上前去,撕心裂肺的一般的大吼道,“白曳,白曳!”
花佚走上前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那是他这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惶恐迷茫,就像是天塌下来一般不可置信。
白曳怎么可能死呢?
他怎么可能死呢?
白曳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死了。
对,他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死了,他可是白曳,那个无所不能的白曳,那个高高在上的师尊,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可是他重伤未愈,灵力衰微,若是这横木从天而降……
花佚感觉自己的的心都跟着这个念头停止了跳动,天地间暴雨倾盆,雨水顺着他的脸向下流,他的头发紧紧地贴在皮肤上,他看着眼前的一幕,快步跑了过去,然后直接用手开始翻那些木头。
“白曳,白曳!”花佚叫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希求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望着什么,可是他的身体却已经开始行动了起来。
没有!
哈,没有!
白曳……不在这儿!
花佚的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没有看见白曳,是白曳没有死,还是他被压在其他的地方,花佚的双手布满污泥,他仍旧一脸茫然的翻着。
“佚儿。”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突然拉住了他,花佚有些茫然的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然后怔怔的抬起了头,白曳身着一袭白衣,长发因为雨水而顺从的贴在脸侧,他的眼睛黑的发亮,看着花佚,像是得到了什么宝物而不敢相信一般,惊喜,迷茫,难以置信。
雨声越来越大,白曳到了一杯热水递给花佚。
“喝口热水暖暖身子吧,等会儿把湿衣服换下来。”
花佚漠然接了过来,也不喝,也不说话,就那么坐在那里。
白曳看着他,开口说道,“之前看见天气,觉得这雨实在是有些大,便先找了个地方避雨。”
花佚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手里的杯子,温热的水透过杯子传到了他的手心。
他看不透白曳,也看不透自己。
花佚以为自己是厌恶白曳的,毕竟这个人是如此的强取豪夺,他曾以为当他自由之后,他杀了白曳,他动了手,可是白曳的狠劲却让他比杀了他更加畏惧,他认为自己是厌恶白曳的,可是他最终却总是控制不住的关注着白曳的消息,甚至当看见刚刚的那一幕的时候他感觉天翻地覆。
白曳看着花佚,房间中烛火跳动,屋外是如鼓点的雨声,在这漫天风暴中这所房子中竟然透出了几分罕见的温暖。
“这是……”白曳的手指突然抚上了一旁的整整齐齐的信件,那有些泛黄的纸张就如隔世的记忆在这烛火下渐渐晕染。
花佚漠然的看了一眼,然后张口说道,“你的信。”
水天一线上孤寂无边的光阴,唯一的期盼便是那一张张薄薄的纸,那是他记忆中不染尘烟的师尊,行云流水般的字体在雪白的纸张上流转,字里行间讲述着道义术法,每封信他都反复阅读,直至倒背如流。
十年的时间,这信件在他的桌角变成了厚厚一摞。
他小心翼翼,每封信都整整齐齐的保存下来,就像是保护着一个无比珍贵的珍宝。
花佚看着那些信件,当初的那个充满期盼的少年仿佛就是一个笑话,谁能料到他的师尊会做出之后的事情,谁能料到他出了水天一线之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从未私自跑出这个地方。
那样的话,至少眼前的这个人,还是那个他尊敬的师尊。
花佚扯着嘴角笑了笑,有些嘲讽,又有些自嘲,可是却没有说话。
白曳将一个东西递了过来,那是一只简单的木簪,样式简单却又带了几分别致,看上去很是用心。
“给你的。”
花佚看着这东西,冷冷的笑道,“给我?不怕我再用它刺进你的心口吗?”
白曳淡然的将花佚的头发理好,然后将那簪子插了上去,低声说道,“若是你想,那便随你。”
这语气温柔而包容,就像是对待一个任性而让人无奈的孩子,花佚却仿佛突然被激怒了一般,一把将那簪子扯了下来,一下子折成两半,丢在地上。
“白曳,你究竟想干什么?”
白曳一时没有说话。
花佚却冷冷的逼问道,“你这是要杀要剐任我处置?你想做什么?赎罪?献殷勤?还是觉得我会像个女人一样被这些小玩意感动的一塌糊涂?”
花佚看着他,气急败坏一般的吼道,“白曳,你这样到底有什么意义!”
房间中一时归为死一般的寂静,鼓点大的雨声越发猖獗。
白曳终于抬起了头,看着花佚,终于开了口,如同叹息一般说道,“佚儿,我没有什么企图,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我只是爱你,所以,我也想你爱我。”
花佚看着白曳,他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了,最终过了片刻这才叹息般开口说道,“白曳,我说过,我不爱你。”
“我知道。”白曳平声答道。
花佚看着白曳,继续开口说道,“我说过,我不是任逸,不是安凡,他们或许爱你,可是我是花佚,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了,那便是错过了。”
花佚看了一眼白曳如常的神色,他觉得这气氛实在是闷得厉害,就像是蕴含着一场雷雨,可是却硬生生的压在心头,没有落下一滴雨,他看着白曳,冷声说道,“我要离开这儿了,这地方无聊,你又一直在我眼前晃悠,这让我很厌恶,我不想看见你,你也不要跟着我!你该知道,以你现在的情形若是我想躲,你是找不到我的,所以不要白费功夫了。”
花佚说完转身便走,白曳这才抬起头来,声音清冷如冰,“若是我不是如今情形,我一定会把你绑起来。佚儿,若是你现在要走,那便走远一点,否则,若是我知道一点你的踪迹,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将你抓回来,绑在我的身边。”
白曳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凌厉,花佚听了一言不发的进了里屋。
第59章 第 59 章
夜色中的雨声让人听得清楚,白曳睁着眼睛可是却仿佛看不见任何东西,他只是怔怔的看着那里屋,简陋的帘布隐隐透出床上人的身影,白曳呆呆的看了半晌,然后起身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花佚抱着手背着白曳躺着,当白曳走进来的那一刻花佚便如一只锐利的鹰睁开了眼睛,可是他却没有动。
他感觉到了白曳走到了他的床边,然后突然坐在了床边,将两条腿放了上来,躺在了他的身旁。
花佚一下子转过身,敏锐的盯着他,厉声问道,“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