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坚实的后背,笃定地袒护,我……我真的曾经拥有过吗?
网管走远后,大个儿还没放手,干脆转过身来正面抱住我,姿势和宿舍楼下恋恋不舍的小情侣一样,脑袋歪了一个艰苦卓绝的角度低下头看我,眼睛睁得圆圆的,好奇又欣喜。
……是错觉吧。
我随手打开了几个游戏分别玩了一会儿,每个都玩不长,身后一有人经过我就不敢动了,否则我的举手投足都是翻云覆雨,不可能不掀起惊涛骇浪。好不容易熬到了后半夜,我偷偷摸摸地上了“飞仙”和我的刺客号鹊桥相见,轩辕石被我从信箱处收入包中,我奔向合成炉,准备完成最后一步,将轩辕石合成我的护手。
突然,一直在傻笑着看视频的大个儿站起身——我一直是以预判准确、手速奇快、操作稳定著称的,瞬间我就关了游戏……在离合成炉一步之遥的地方。
大个儿:“你先玩着,我出去汇个款。”
还好,只是去汇款而已,不是发现我隐藏的惊人身份了。
我松了口气:“好,去吧。”
等等?
我一把拉住了大个儿的手:“现在半夜1点钟,你去给谁汇款?”
大个儿支支吾吾说不出。我一看,他电脑屏幕的正中央循环播放着一个大概十几秒的短片,情节到关键处就暂停了,弹出两行大字——
“八十八元,充值会员!万部影片,永久免费!”
我:“……你要去给这个汇款呀?”
大个儿一把捂住我的嘴,把椅子拉到我身边来:“小点声啊你!”
知道不好意思你别看呀!
大个儿凑在我耳边,悄声向我阐明他的理由:“88块钱,万部影片,一部就是0.88分,要不你也注册个号,我顺便帮你汇一份?”
我摇摇脑袋从他的大手里挣出来:“你就在我旁边,我不是一转头就看到了吗?”
他激动地看着我:“对,你好聪明啊!”
你有病吧!
我解释道:“这都是骗子,这种网站两三天就被封掉了。”
大个儿很体贴地说:“别人拍下来也不容易,看个电影两小时还几十块呢,哪能真看永久啊。”
看来“人傻钱多”这个词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我:“你给了钱他也不可能把这些内容放在网上,骗子,懂吗?骗子就是骗你给他打钱,但他不会给你东西的,要是给你那就不叫骗子了。”
他困惑地看着我,好像我就是那个收了钱不给他看小电影的骗子,盯我盯得我都想倒找88块钱给他了。
我:“你不会是没看过这种吧。”
大个儿点点头:“没看过。”
看着他偌大的身躯和与之不协调的木讷神情,我实在忍不住,不厚道地笑了,感觉一看到他就有一种说不清的其乐无穷。
大个儿恹恹的,眼神幽怨,似乎在无声地责怪怎么连我也嘲笑他。
作为他唯一的朋友——可能是我太过敏感,或有轻微的精神洁癖,至少在我看来,其他和他打交道的人对他的真诚程度还没到“朋友”的地步——我良心发现,收了别有深意的笑容安慰道:“其实我也没看过啦。”
大个儿将信将疑,仍提不起精神,仿佛这些天对我建立的信任都在我方才意味深长的笑容中付之一炬了。
天啦,冤枉啊,我是真的没看过呀。
第95章 我有一个朋友1
大个儿持续地注视着我, 似乎期望我能亲口告诉他我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他的、这个网站真实可信、童叟无欺, 但我显然不能那么做。我非但没有收回我插的刀,还在他刀口又撒了一把盐:“图书馆底下的楼门已经关了,你出不去, 汇不了款的,不要想着试了哦。”
大个儿的眼神透着深深的忧郁,仿佛他的计划是在我这里破碎的, 便要赖上我。他连自己的机器都不看了, 胳膊肘支在我的电脑椅上凝望着我的屏幕, 夸张地叹气——听那叹气声倒不像是遗憾什么, 更像是“没什么事也要论一论”的……无理取闹?
我除了换护手和玩游戏本来就没什么要做的,被他这么一盯,更不知干什么好了。当我的鼠标又一次漫无目的地掠过门户网站上的视频推荐缩略图时,大个儿忽然盯着一个娱乐节目说:“这个好看。”
“啊?”我把鼠标移动回去, 问, “这个吗?”
网吧的耳机简陋, 造价不超过十块售价不超过二十, 几乎就是个做成耳机形状的音箱, 挂在脖子上朝外一番两边的护耳,两个人都能听得到声音。那一晚, 可能是那几期娱乐节目做得真的不错, 也可能是人到了后半夜就变得有些懒,又或者是垃圾食品真的能把人吃傻……总之,在他偶尔起身去卫生间的空当, 我竟也没想起来游戏给刺客号换护手,而等到我想起身去卫生间的时候,刚一要站起来,却感到来自胳膊上的一点阻力——咧着嘴傻笑的大个儿不知何时捏住了我T恤衣袖上的一截线头,手指无意识地搓得正欢。
快乐是一种具有感染力的情绪,大个儿的笑点又特别低,引得我本来不想笑的地方也跟着他笑了出来,连着笑了几个小时,笑到脸疼。我们把那个娱乐节目的最近几期都看了,一直看到了正午时分。
下机时,有人到电子阅览室发传单。大个儿认真地看着宣传页:“我们中午去吃这个吧?”
那是市中心一个商业区的小吃街宣传页,大个儿想去的是一家烧烤。“你看,果木挂炉烤羊,门口还有活的羊,”大个儿极力撺掇我,“去吧,去吧,我请你。”
按照我从前通宵下机的习惯,我肯定要回去睡一觉,手动达到“深藏功与名”和“千里不留行”的效果——毕竟一睡着就相当于单方面与世隔绝了。但不知是不是我昨晚没杀什么人的关系,我今天隐世埋名的愿望倒不是那么强烈,可是……我看了下那个地址:“这也太远了吧?”
大个儿看起来精气神十足,和周遭通宵完下机的人迥然不同:“怕啥呀,打个车去呗。”
我:“打车来回要好多钱啊,再说打车也要好久诶。”
“星期六啊,星期六呢。”他拖着我的手臂,像是怕我往宿舍楼的方向走,“走啊,走嘛,果木的,还挂炉,多厉害啊……”
路上,他与出租车司机师傅攀谈,聊沈城哪里有好吃好玩的,哪里是特色,哪里专坑外地人。我发现他其实并不语拙,反而措辞十分礼貌得体,每有所得必点头道谢,问起话来也条理清晰,而且有些地址司机师傅只说了一遍,我还没太听明白其中方言的弯绕,他就已经记住了。
这种流畅的交谈此前也在他购物时发生过,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现在想来,他似乎是对和他有消费供需关系的人会表现得较为从容?究其原因,大约是因为他把自己摆在消费者的角度上摆得久了,只有在那个位置上,他才找得准自己该表现出的态度。
反过来说,他对与人以“友情”为前提的交往技巧生疏,那不就是他没交过什么朋友?如果天底下的少年人大多是一个脾性的话,都像我们高中时那样,在青春时期喜欢拉帮结派排斥异己,那大个儿以前还不被人欺负死了?
想想觉得大个儿好可怜啊……
我精神上是想对他的青春期致以沉痛慰问的,但我的身体却没给我这个机会——我睡着了。通宵到次日中午,这个连续作战的成绩远不及我的最高纪录,可不知是因为这几天军训的运动量过大,还是昨晚笑得太多,导致比平时动动手指消耗更多能量,又或是因为别的什么……不知不知,困极了的我一概不知。
我只知道我睡着了,靠在大个儿的胳膊上。
在我睡着的最初一分钟里,我听到司机师傅说了一句:“哟,睡着了?”
大个儿压低了声音:“呵呵,小孩儿,昨晚睡得少。”
司机师傅不讲究,嗓门还像刚才那么敞亮:“我看你也没多大吧。”
大个儿轻轻地笑了一会儿:“比他大点。”
睁不开眼的我用脑电波发出:“???”
这混蛋,别以为我睡着了说我坏话就没事了,明明是我比他大啊,等我醒来我肯定要找他算账!我一定不会忘的!
可我还是忘了。
半个多小时后,大个儿拍了拍我:“起来了!”
我不知道我的脑袋是什么时候从他的胳膊上滑到他腿上的,以及我这么坐在后座上侧躺的姿势有多么难看,我只看到大个儿象征性地抹了抹牛仔裤上的一滩口水渍,对我安慰般地一笑:“没事,天热,等会就干了。”
老天啊,他这么逆来顺受,不会是以前被人欺负出来的吧?在困境中还能长这么大个儿,真的很不容易啊。
全羊是挂炉烤的,门口也有传统烤串,串上串的肉块新鲜肥美,分量十足。一口咬下去,满口只有微焦的肉香和些许孜然的独特风味,羊肉的膻味微乎其微,其他佐料味道也可以忽略不计。我是完全不能吃辣的人,肉串中偶尔有那么一两串沾上了点撒在别人串上的辣椒粉,程度在正常的操作误差范围内,只是这星星点点就已让我汗流浃背,管中窥豹,可知辣椒十分狂野够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