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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锋与诗行 番外完结 (荀予刃)


  我为简短奥德解释了灭杀计划的概况,亲手交给他衣兜里的那张计划书。我在奥德来前曾看过它一阵,也做了一些相应的分析。这时我顶着头晕目眩的感觉,还意图再多讲出一些解决办法的细节步骤,力求安全与稳妥。
  “你只需照料好他和你自己。”奥德戈说着,把卡拉扬的大衣盖到我肩上,“相信我们——剩下的事情由我们来做就好。”
  “好,”我对他说,“交给你们了。”
  我在卡拉扬的病床边坐了很多天。救治十分成功,那位院长对前因后果并不清楚,只反复声称这是“一个医学史上的奇迹”。他说卡拉扬的伤口已无大碍,不过似乎在消化魔力上出现了一些有前例的问题,需要靠睡眠来完成这最后的修复。
  我在病床边丧失了对时间的把握,无论是清理、吃饭还是睡眠都浑浑噩噩,只在新的晨报出现时才惊觉又一天的到来。
  奥德和兰朵在灭除计划的后一天返来看我,还带来我过去的其他几名朋友。他们说,当天霍夫塔司的学生与在校的教授联合,分工清晰、动作迅捷,悄无声息地从根本上摧毁了药石部的计划。除了人员疏散及时,还联络近驻军队将药石部的反叛者几乎一网打尽。他们笑着打趣,说很久没见东西院配合如此默契,如同蜜月期爱侣——最后这些访客们都离开了病房。只有奥德刻意慢上一步,通知了我史密斯老先生遭遇逮捕的事情。
  “你应当看过名单,”他说,“他是药石部的高层,渗透计划的主负责人之一。我们后来在他的抽屉底层里搜到了一沓纸,像是私人开具的逮捕令,不是歌伦度南这边的刻章。我在上面看到了你的名字。”
  “针对我的逮捕令?”我不禁讶然。
  “是的,”他说,“逮捕令要求他传播出这样一个指示:如有机会就悄悄夺取你的性命。”
  “想必这是主教的手笔,”我苦笑道,“可能是发觉某场刑罚没能杀死我之后。”
  “也许是这样,”奥德说,“不过从签发日期来看,它们好像被手持的人封存了很久。当我们搜出那些逮捕令时,它们的纸面都已经泛黄了。”
  起先是在五月六号,某张报纸的封面上多了一条占据整片版面的题目:“995天后的停战!”
  当天的内页只与一件事相关:由歌伦度南国王杜灵.金与浦国新王共同达成的停战协约。明面上看,是浦国方先进行求和,随后大举撤兵,但协约条款出人意料地并不十分苛刻。据称,新王与过去浦国的“战争发起人”持有相对不同的政治观点,并表示愿意与歌伦度南建立新的国家关系,进行友好的贸易往来。
  随后的一周里,所有报纸铺天盖地地飞满了歌伦度南的大小城镇,内页无不在探讨着相关内容。街上的人们讨论着停战,医院的人们讨论着停战,成人讨论停战,孩子也讨论。人们自发地缅怀起在战争中逝去的英烈们。他们仿佛彼此无声约定一般,在出行时纷纷为他们佩戴上白色的花朵。
  我随手翻到一条花边新闻;里面以神秘口吻剖析了浦国新王的过去,暗指林西.克罗弑父登基——我放下了这一张,拿起了另一份。这回是歌伦度南的《每日新闻报》,探讨的大多是证据详实的严肃主题。但它在这一天什么新闻也没有刊登,仅仅是放出了多达数十页的烈士名单。名单里的所有名字整齐地倚靠在一起,一行一行地罗列向下。
  我从头开始翻阅,被其间平凡的一行吸引了注意,目光久久定格在上面:
  “ ‘三刀客’之首雷德蒙顿.肖恩不幸在战争中殒命,为他对祖国的忠诚光荣牺牲。”
  也许又是在一个晴朗的天气里,我像往常一样坐在卡拉扬的床边。我从我的暂居处拿回不少东西,此时正翻动着我那个用来写诗的小本子,双手轻轻搭在沉睡的卡拉扬身上。一切恍若隔世的感觉都如潮水般涌来。我想起我在很多年前还与奥德在天台的阳光里坐着,我就是这样地拿着我的小本,还告诉他我很喜欢亚德里蓝的诗。
  我凭借着记忆,翻到我当初书写的那一页。上面的墨迹有点褪色,不过还是能令人看出书写者誊抄时的畅意,带着一种学生气的疏狂。但我现在将它读来,心境又不再相同。
  “……若有一日我被兵戈与烈火吞没,我亦不把胸腔内的心脏当做停止搏动。因为它曾苦于迷惘半生,又囿于渴求半生;而若我停步,即是它已追逐到了。它已包裹住玫瑰的尾梢。”
  我默然念完这段,从本子上抬起眼睛,倏地对上卡拉扬的目光。他那浅灰蓝的双眼映着窗边透来的光亮,眼瞳正微微颤动着,很明显地也在晃神。
  在我们漫长的对视之中,最终还是我第一个开口。
  “一个惊喜。”我对卡拉扬说,“维森特.肖已经决定拿回阿尔文.卡拉扬的玫瑰了——我猜你当然知道答案。不过惊喜之处在于,这里并非天国或地狱,我是活着说出这句答复,而你也是活着收到它的。”
  卡拉扬凝望着我,许久以后微笑起来。
  “太好了,”他说,“看来我们都已重返人间。”
  

  ☆、尾声

  由于新登基的林西.克罗持着与主教相对的立场,且正忙于建立新政,剔除新神教的遗毒,卡拉扬并没有因“叛逃”浦国而受到惩处,留在浦国的一切财产也得以保存。在他彻底康复之后,我们两人先飞去了浦国的第九城,为曾经放走我的小狱卒吉安.查马拉留下一捧绣球花。那个车夫作为主教旧时代的牺牲品,已经与一拨人一起被下令处死了。米娅.查马拉还活着,但活得并不好。我探知了她的住处,为她留下一笔钱——尽管我在见到她时就知道,这笔钱在她手上留存不了多久;而除非遇到另一个契机,她也不会在那辉煌的残骸里留存太长时间了。
  我们没有打探到沙顿的去向,此时的安息之狱已经空空如也。我打通了一些关节,借阅了浦国857年至今的重罪犯处刑名册,始终未曾看到任意一处列着沙顿.伊曼尼的名字。也许是那些名册中的一部分在那动荡中流失了;也许是一部分犯人的结局根本未被记载;但我心中隐秘希望着另一种可能——我希望那个忠诚的人伺机从狱中走脱了,去了他最终想去的地方。
  我从当地居民的口中得知,在857年的中旬,安息之狱曾经出现了一场暴动,有不少狱卒并送粮货的人喝醉了酒游荡在外,说了些冒新神教大不韪的粗话,被巡游卫逮捕时还在吵嚷着反抗。他们后来被关了好一段时间,反倒在那时害得真正的犯人被漏出去了;主教的公告里说他们没放跑任意一个囚犯,不过附近有个常来往的车夫吹嘘,他可是在那个混乱的晚上亲眼看到了好几个黑影从狱门中冒出来,他一连叫唤了好几声他们也不应。
  我本打算将杜灵赠予我的、那封托斯卡亚的致歉信烧毁在我父亲的坟前,却在与卡拉扬共同抵达墓园时遇见了正要离开的肖恩夫人。她的眼圈微红,但妆容整肃。我对她打了一个招呼,就要从她身边走过去。
  “维森特,”她忽然这样久违亲切地叫住我,以一种怀有战栗悲伤的语气,“谢谢。”
  她这话没有前因后果,我却一时间听明白了它的含义。
  “那本藏书室里多出来的《融合》,”我说,“那本书里夹着的旧信——是你放进去的,对吗?”
  我还有更多的问题没有问。我想对她说:是因为你对我父亲的死亡真相有所了解,却无法以你的身份做到更多,才试图将我也计算进这个计划当中?只能是维森特.肖——要知晓这一切、背负这一切,却不能是你的另一个刀者儿子——你的小雷德蒙顿吗?
  “是的。”她说。
  我不愿再说,握住了卡拉扬的手,径直带他从她身边离去。
  “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幸福,”她在我身后有些仓促地说,“你知道吗?”
  “我想雷德蒙顿会幸福的。”我说。
  肖恩夫人似乎被我气出一阵咳嗽;卡拉扬却在这时不大不小地打了个岔。
  “而我会让维森特幸福的。”他翩翩有礼地向她致意,“作为维森特.肖的爱人——不过并不是作为夫人的贤婿。”
  我原本已和卡拉扬定下了计划,将‘密码串’暂留给了奥德处置,随后便要在六月赶去这片大陆的极西端,替智者完成他散布知识的遗愿;却在临走前接到了一条突如其来的消息。
  “我已被告上了什么‘战后事物调协庭’,来日下午两点就在王都开庭?”我对着柯尔曼的蝶书念道,“哦——又来了一封。说是皮特.彼得森的政敌在刻意找事,费尽心机地把彼得森的门生塞进法庭的状告里,要弄出一个彼得森的把柄,针对我的假身份做文章 ……”
  “我想杜灵早就对此做出特赦了,”卡拉扬坐在一旁,颇为悠闲地评价,“他还不了解这一点,未免遗憾——这状告肯定会报废。”
  “柯尔曼也是这么说,”我又新接了一只黑色蝴蝶,“他表示根本不需要我到场,我大可以和你按原计划出行,会有人替我处理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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