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启门的权限。可以是建筑的大门,也可以是封锁物品的内门,一切由制造者限定。”她说。“陈在二十岁时曾有幸与实验室的创办者,即当时的‘智者’共事过。智者给他传递了一条消息:他的占卜结果显示了一个噩耗。浦国在科研方面的发展速度远超同侪,很可能就要迎来物极必反的一个冬天。到那时我们的研究将陷入低谷,甚至会出现倒退的景况,人们将在挣扎过一次的问题上再次止步不前。”
“比如796年的战争?”
“是的。战争发生在他们的对话后。陈告诉我,原本的实验室已临近研发出一批便民用品、新药、魔法工具,打算后续投入几大制造厂,但它们中的大多数未能真正出世,便被突如其来的战火摧毁了;此外还要加上一拨人才的损失。那是实验室景况最惨淡的时候。840年的那场爆炸也算——我不清楚有关那个计划的资料是否全部储藏在那栋楼里,但我能肯定的是,他们遗失了通往真正成功的一个关键点。”
密码串,我想道。
“那的确是非常强大的占卜。”我说。
“那是智者与生俱来的能力。他对陈说,他的占卜并不尽善尽美,他也不是神——可惜大陆上永远只有一位智者。”她叹息着说,“他不忍看到这种情况在未来发生,于是提前预设了一种挽救的方法:他把自己的权限戒指制成了一种魔法工具,在戒指内刻上‘灵魂的假面’字样。他会以自己的方法,让它跟从‘命运’,在最后落到另一个人手里。他让陈记住这些,并且托他转达——如果他在多年后发现谁拥有那个戒指,就告诉那人:‘他将是一个终结者。’ ”
“这个人是我?”我听得目瞪口呆,“我是一个什么方面的……终结者?”
“智者没有泄露更多。”老人说,“他为你留下了一份地图,里面是他储藏文献、笔录以及整理前人珍贵资料的地点,还有一笔一定数目的财富;这些地方只能被他的戒指开启。作为一个相应的请求,他希望你帮忙代为传播那些知识记载,让整片大陆的科研领域都能获取一些进程。”
我是极为希望答应这个请求的;然而戒指早已从我手上走脱。我不知道它现在处在魔法会的哪一处,又是否会被发现其中隐藏的秘密。我衡量片刻,还是决定不将那戒指遗失的消息说给老人——我打定主意要找回它。
“我答应他。”我说,“等到战争结束。”
“谢谢你,维森特。”老人微笑着说,望向窗外;那玻璃隔着一层蒙蒙的雾气,“只是不知道这次的战争又要持续多久了。”
她对我说,据她读的报纸所写,歌伦度南的西北方三个城已被攻陷,浦国军队正在下行,与某一个大城的守备进入胶着状态,也许不日就要出现结果。国境线的出入排查仍旧很严——即便真的能够获得出境许可,手续也要办上一月左右。
“永夜之地呢?”我问道,“这里的边缘有守卫,据说也可以人们穿过它来到歌伦度南——我有不得不过去的理由。”
“要谨慎考虑这个办法。”她说,“它名字的来源正是它的可怖之处。”
话虽如此,她却在我执意询问后告知了我一些相关的细节:如果永夜之地的沼泽都变成平地的话,穿行者最短也要在其间走上三天三夜。最初是死水潭、吸血虫,然后是鸟爪树、食人藤,从这里开始便不能凭靠空中飞行。最后是毒瘴林,只有每日的某个时候空气才能短暂恢复正常,供人一口气冲过去。
“我只知道这么多,”她在门口塞给我一个指北针,摸了摸我的头发,神态疲倦而安详,“祝你好运,维森特。”
☆、第六十三章
我给卡拉扬发了一封蝶书,预备好了五天的食水,径直走进了永夜之地。
那片永夜之地不知曾杀死了多少误入者。我骑在纸鸟背上,很庆幸我不必从死水潭中跋涉而过。一天以后雾气渐疏,地表变作一种灰绿,三叉鸟爪形树木成为了沼泽与丛林的分界;我想起食人藤的说法,立刻放弃了继续飞行,向下俯冲。
地面上静伏的条条藤蔓果然在同一瞬间腾向天空,在抓捕无果后又来回舞动着,循声朝我刺去。我发觉它们似乎对树木生长的地方有所避让,于是选在一棵鸟爪树上落脚。
那鸟爪树的树枝却也随即向旁抽打起来;我在树上各处跳跃了好几回,才发现它的攻击并不像是全然针对于我——只要我站在鸟爪树的爪心,它便对我爱答不理。
它似乎对那些食人藤更为敏感,用枝梢准确地绞缠住了左近腾空的绿藤。那树皮贴近藤蔓的位置分泌出了某种黏液,使得那些被困住的藤蔓逐渐腐朽,最后一节节地分裂、掉落。鸟爪树的枝干扭了扭,这才回归了干枯鸟爪的原状。
我把自己绑在三枝粗壮枝干的窝状交汇处栖息了一晚,天明时才再度启程。我意识到想要避开这些满地的食人藤,唯有借助能克制它们的鸟爪树;我要么每一步都踩在鸟爪的爪心,要么快步跳跃,脚掌点过梢头。
经过我对自身的反复磨练,我的刀目前已能被我在一天中放出十个小时了。在练刀的后来,除了刻意为之的刀法训练,我每日释放刀的时间的很少真正需要抵达这个时限;但这漫长的旅途不得不让我精打细算。我不是必要用到卡戎的时候,就把它收在自己体内。
我甚至冒险割了一段藤蔓,给它施了一段变质的魔法,抛挂在树与树之间游来荡去——脚程因此加快了不少。
我在第四个夜晚忽然感到我已经浸没在一片雾气里,顿时警惕地向后退去。这一程路途仓促,真正抵达毒瘴林的时候比我想象得还要早。我在一个空气清冽的地方坐下,到天亮时才重回了那段老路。
雾气的分隔处被阳光映照得很清晰。我站在最临近它的地方等候着,一刻也不放松。太阳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攀到我的头顶——前方林子聚集的雾瘴恰在这时淡开。我看到那里地面的食人藤已尽皆腐烂,于是再次驾起纸鸟,裹紧衣物,屏息向前冲去。不过半个小时,那雾气就仿佛要再度聚起,我只好冒着风险加大魔力注入,鞭策纸鸟更快地飞行。
在我能看到毒瘴林外的光亮时,那纸鸟的架构终于不堪重负,双翅耷拉下来,而我的魔力也耗至了尽头。我改用双脚奔跑,一口气甩脱了身后雾气已浓的树林。
我有些眩晕地仰面倒在一片荒草地上,大口地呼着气,碧蓝的天空仿佛正在下沉。四天四夜里紧绷的戒备感达到了一个顶点,如同那正午的雾气一般散开。
我在休息以后吃了些东西,挑出行囊里一张备用的纸,仿照奥德的手法做出了一只新的纸鸟,飞到了一处有人的地方打探位置。我有意积攒魔力,本想租借一匹飞翅马,却没有一个马主肯在这时出借。
“太远了,”我最后询问的那个马主说,“要到你说的地方可能得跨过战区——就是白露城、祝城、葛林莫镇那边。其实也可以绕道,但是路途越长越危险——你得明白,最近生意不好做了。飞翅马成本太高,我一匹都不敢损失。”
在我软磨硬泡、外加甩出半袋金币的前提下,那马主终于同意借我一匹普通马匹,让我最后将它停靠在一个驿站边上,给他发信传讯。我向霍夫塔司镇的所在一路飞驰,一刻不歇地跑了大半天。
那马累出了一身大汗,我摸了摸它的脑袋,给它喂了些驿站的马草。
我走的是小路,穿过了一个战火过境后的废弃空场才来到这里。这个驿站临近青橄榄镇的边缘,再往远处走就能够到达悬叶城——总体来说是前往霍夫塔司镇的一条近路。但分外奇怪的是:自从我进入青橄榄镇以来,我任何一个人也没有看到。有些铺子分明还大张着门扇,店主却不知所踪。
驿站里唯有信鸽们还立在原地。我对其中一只招了招手,让它给马主人那里叼去了一封信,又给奥德发了蝶书询问近况。奥德迟迟没有回复我;我便当下做出一个决定,让马在此歇上一歇,自己步行一探这空镇的究竟。外面传来的一阵杂乱声响却使得我立刻收回了脚——那是许多人踏出的脚步声,却绝不像是简单的“一群人”路过所能发出的声音。没有说话声,唯有伴随着步伐的喘息。
我闪身在了驿站的门后,从缝隙里向外望去。
驿站外跑过的是一群败逃者。有很大一批,从悬叶城那边的方向来;我掐着手心数着,大约陆陆续续地经过了千余人。他们所穿的制服不属于歌伦度南,似乎已在一场鏖战中变得破破烂烂,沾满了大团的血迹;面孔上惊慌之色与尘灰交现,发丝缕缕沾满汗渍。他们身上虽有伤口,可大多数手脚健全,此时却亡命般奔逃着,半点也不往我这里多看一眼,仿佛在摆脱一场极为可怖的噩梦。
我耐心等到最后一人也过去之后,定了定神,才朝他们来的方向走去。
越迫近悬叶城,镇子里的景象便越是混乱。仅有的几个果摊也倾覆在地,路边尽是踏得残破的、无人问津的水果,发出一种腐烂的香气。除此以外,我仿佛还闻见一种铁锈气掺杂在其中。随着我走近青橄榄镇与悬叶城交接的开阔地,我的视野愈渐开阔,地上添了许多褐色的脚印,一重叠上另一重;我起初以为是那些是泥水,但后来发现是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