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个人给我拖出去——碎尸万段!“狠戾的口吻,听得自己一惊.狂王他……要杀了亚伯拉罕么?怎么可以!
“不!陛下——请您放过他!”一把拽过尼布甲尼撒的襟襬,房廷这般叫道。
尼布甲尼撒听得一愣,低头看他吋,琥珀眼储满了不可思议!”你在说什么,伯提沙撒?还在替这种凶徒求情么?他差点就要了你的命!”愠怒的音调,透露着深深的不悦,妄顾房廷的要求,尼布甲尼撒一抬手臂就要示意侍从们把犹太人押出宫室。
房廷不依不挠地环上了那条胳膊,央求道:“陛下,求您……求您先饶恕他,再从长计议……”
已然湿润的眼睛,黑曜石般闪闪动人,尼布甲尼撒瞧得一怔,铁石做成的心肠陡然软化下来。狂王,动摇了。就因为这个黑眼睛的男人!此时被侍从捉住的亚伯拉罕,并没有惊惶失措,相反,他异常镇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整个灵魂己然被满腔的仇恨支配——尼布甲尼撒!这个毁掉圣城耶路撒冷的暴君!这让千万同胞妻离子散、背井离乡的恶棍!
他发过誓,他一定要敦他血债血偿!复仇的念头,使得自己在一瞬间仿佛获得了无穷的力量!亚伯拉罕使劲挣扎摆脱了迦勒底卫士们的钳制,一把抓过之前那柄被缴掉的利刃,朝那两人扑将过去!
然后,使劲地一刺——
几乎谁也无法用言语描述,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房廷只是怔怔地看着亚伯拉罕挣脱了侍卫,朝自己这边冲来……然后,身体被搡开了……踉跄之后,但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了自己的面前……
脑中一片空白。
确切地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
只觉得胸部好疼……就好像亚伯拉罕的刀剑,刺入的……是自己的心脏!
“陛下……陛下!”
失神良久的房廷被围绕的随侍们的呼唤惊醒。发觉狂王的身体正倚在自己的肩上,沉重得几乎支持不住,而一摊手,尽数的鲜红惹眼……
是血……是他的血!
从那被利刃穿透的左胸,汩汩涌出!
此时,才是真正的手足无措!
战栗,战栗……如骨鲠在喉,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朦胧扭曲。房廷抖抖瑟瑟地伸手,想要碰触淡金头发遮盖下的面孔,却被抽去血色的那张青白吓得不敢动弹。
万万没有想到,狂王居然会以身做盾保护自己!
尼布甲尼撒或许自己也不明白,当时在想些什么。身体就这么不由自主地挡在了”他”的身前,就那么一瞬间,从未体验过的彻骨之痛伴着天旋地转笼上了视线。
混乱中,看着那扑将过来的凶徒被随侍们乱剑斩杀,忽然松了一口气,觉得伤口不再疼痛,只是飕飕地凉,低头一看,血渍早己殷红了整片前胸。
是刺中心脏了么?他感觉浑身的力气被渐渐稀释,直到再也站不稳了,才颓然地靠上了身后的肩膀。
努力支撑起沉重的眼皮,发觉倚靠之人安然无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伯提沙撒……不……是房廷。
吓坏了么?为何脸色如此苍白……
好想伸手去拭,那扑簌簌地从黑眸中坠落的泪滴,可偏偏连抬一抬胳膊的力道都被无情抽走了……
“怎么回事?!”
第一个赶来的是四将之一的沙利薛,他负责剿灭城南扎巴巴地区的叛民,那里离冬宫最近,所以闻讯立即赶到。
虽然之前就听说狂王遇刺的消息,可当见到真人倒在血泊中,他依旧是大惊失色,毫不顾忌地冲了进来。
“陛下……陛下?!”沙利薛用力握了握尼布甲尼撒的手,冰冰凉凉,心中又是一惊,改而探向鼻下,仍有气息,便大呼:“还愣着干什么?!快传御医!”
众侍从方才反应过来,有人急奔出去,刚好撞上紧接着赶到的拉撒尼和三甲尼波。
见状同样是吃惊不小,不过拉撒尼更加镇定,立刻下了命令教禁卫们包围冬宫,不让暴民和别有用心的人进入。
三甲尼波则小心翼翼地抱起狂王,将之放倒在软塌之上。
“是刺伤,没伤到要害。”最后赶到的撒西金——禁军中最好的医生,他替狂王包扎完毕之后,这般诊断。
“废话!谁要听你说这些!”沙利薛听到他这么冷静地说,立刻气不打一处来,然后杏眼一瞥,望见房廷还怔怔地守在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狂王昏迷着的脸孔,更是火冒三丈!
他一个箭步上前,狠狠攥过房廷的襟口,怒道:“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说!是不是你让陛下变成这样?你这个混帐!”
无意反抗,房廷就这么不吱一声地任沙利薛牵扯、摇晃着,怎知这番越加煽动了沙利薛血液中的力因子。
“混蛋!”美男子嚷道,扬起拳头,就在这时候手腕被人从后面及时扼住。
“拉撒尼!”
发觉又被那平素里总爱与自己作对的同僚阻挠,正欲发作,拉撒尼却冷冷地说了一声“不关他的事”,接道:“侍卫们说,刺客原是来刺杀伯提沙撒大人的,只是误伤了陛下。”
“不管怎么样,那还是他的错!”
“尼甲沙利薛。”
重重地唤了一声美男子的全名,听得他一怔,古怪地瞧向一脸严峻的卷发男人,只听他说:“你,憎恶伯提沙撒大人么?”
“那又怎么样!”毫不避讳地大声应对,沙利薛忽感周围一阵骚动,再一回头,众人又纷纷噤口。
“所以你才趁着暴乱,派刺客来行刺他……如果被人看到还可以推诿是犹太人所为,与你毫无干系不是么!”
“你说什么?!”
“别装傻了!那柄刺入王胸中的剑,不就是你那边用的‘无鞘剑’么?!居然为了一己之愤,竟将王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你到底该当何罪!”
“你胡说什!什么刺客?什么剑?我根本就不知道!”
沙利薛矢口否认,可当拉撒尼交予他看那柄染血的凶器,立时脸色铁青!
细小的剑身,锋利的剑刃——没错,那的确是自己统领的两百“鹰之骑”所用的铁剑。是哪个混蛋想要栽赃自己,特意用这个来行刺?
沙利薛忿忿地咬牙切齿,环顾四下,恨不得立刻揪出那陷害自己的家伙,将之一剑刺死!
“与我无关,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还是想狡辩么?沙利薛!”
“咳咳,没有证据,你们还是不要再争啦……一切还是等陛下醒后,再做定夺吧。”胖胖的三甲尼波挤到剑拔弩张的二人中间,一边赔笑,一边安抚。
拉撒尼这才收敛了一些怒气,也不再看沙利薛,只是径自跪在狂王的榻前,喃喃道:“就不知道王他……什么时候能醒了?”
听到这话,房廷不禁打了个寒战,视线拉回转向那双眸紧闭的男子。
虽然过去一直就想逃离他,可不知为什么,此刻却完全没有了那个念头。
知道既定的历史中,尼布甲尼撒并不会如此早亡,可是仍旧放心不下……只想亲眼看着他康复,睁开那对琥珀眼。
矛盾的心情,纷乱难理。
可又有另一种陌生情绪,正在悄悄洋溢……
房廷没有刻意地去理会,便已清楚地感受到了。
狂王之于他,已经不单单是梦魇中那个霸道的角色,而是……
第九章
直通“神之门”的幼发拉底河,源远流长,眼看就要到了泛滥的时节。
巴比伦。
十月农祭大礼的举行迫在眉睫,可是初平犹太暴乱的朝中,却在此时乱成一团。
“王到底伤得有多重?居然三天不与朝会?!”
“听淑吉图们讲,似乎不是致命伤,不过仍然意识不清。将军们已经将陛下搬到马度克神庙<通天塔的最顶端>疗伤了。”
“唉……虽然性命无忧,不过在这种关键时刻受伤,真的没有关系么?”
“说不定,这是马度克的旨意……因为王违背了他的意愿,庞信一个异族男人……”
“嘘!小心被听到——‘他’还在呢!”
尽管大臣们忌惮房廷在场,话音降得很低,可是窃语阵阵还是窜进了他的耳朵。
无一不是对自己的指摘与咒骂,虽然之前就经常遭到莫名的言语攻击,可是自狂王倒下后,群臣的这股怨恨似乎又变本加厉了。
默默地忍受旁人或鄙夷或憎恶的目光,房廷自朝会开始便选择不置一词。实际上,狂王不在的时候,并没有人真正当他是“巴比伦的宰相”。
自己就像一尊用作摆设的傀儡,在高位之上静静听闻下方的朝臣们言来语去,仿佛被人忽略了存在。
这般念道,目光不觉游移到议事殿之外,巍巍通天塔之上的那座金殿——马度克神庙。
忽然心痛如绞。
房廷还是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如果没有狂王于背后的支持,面对百官会是如此辛苦的一件事。
“农祭就要到了,可现在王又在卧床养伤,也没有皇嗣可以代他主持大典,这可如何是好?”
“不然……还是推迟一些时日吧,待王痊愈再……”
“这怎么可以!几百年都没有变更过的祭典日程,哪能说改就改!又不同儿戏!”
房廷出神的片刻里,座下的大臣们仍然为即将来临的庆典争论不休,忽然一道声音打破了僵局,提议道:“列位同僚,不是还有‘那个’么?怎么就忘记了呢?”说话的是撒西金,他面无表情地发言,教人一时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