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门口突然冒出了一个人,那是高中时候的宋诚志。
他扒在门口先是前后看了看,做贼般掩上了门,快步走到角落的一桌,蹲下.身从抽屉里头拽出了一个书包。
他躲在凳子后面,做这些事时仍小心着周围,他拉开书包拉链熟练的从里面掏出两三百块钱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随后若无其事的将书包塞回了原处。
可就在他转身要走之时,他又突然顿了脚步,他弯下了腰从抽屉里拎出了一部小巧的诺基亚。
同样收到短信,拿着手机看视频的魏阙下意识紧咬住了唇,他记得……他怎么可能不记得了!那是张晶的手机!
视频里的宋诚志拿着手机却不往口袋里放,而是飞快走到了魏阙的书桌前,从抽屉里拽出了魏阙的书包拉开拉链,再是从书包内侧找到一个隐秘的口袋把手机扔了进去。
他动作快极,这边扔完,那边就将书包塞了进去,却在这时,教室前门嘎吱一声轻响,宋诚志一下抬起了头,他看到了门口站着陈柏。
永远缩着脖子,带着黑框眼镜的陈柏,他的面上总带着惶恐。在高中最开始的时候,班里的男生最以欺辱他为乐,一直到魏阙和穆延的事情出现以后……他们的目标才转移。
视频里宋诚志看了他一眼,把书包往里面又塞了几寸,然后才慢吞吞将书本文具摆回抽屉原处。
他做这一切时,陈柏都站着那里缩着脖子一动不敢动,直到宋诚志走开后,他才像只兔子,一下窜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宋诚志却没因此放过他,他几步走到陈柏的桌前,抬脚用力踹了脚桌子,开口问道,“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陈柏哆嗦了一下,他嗫嚅道,“我看到了……我只看到了魏阙的书包里有张晶的手机。”
“很好,”宋诚志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加重了口气,阴沉沉道,“记着,是魏阙的书包里。”
魏阙握着手机的手不由一抖,手机啪地砸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手不但手在抖,身体也在抖。
“都过去了,阿阙。”穆延温暖的躯体将他搂抱进了怀里,耳边一阵湿热,他在吻他,很轻的吻,一下一下安抚着他那些千疮百孔,泛着腐臭的回忆。
欺辱者若无其事,多年以后各自现世安稳,而被欺辱者却得背着当年的阴影一辈子无法挣脱。
何其不公?何其可憎!
之后发生的事,魏阙不用看也知道。那几乎将他钉在了班级的耻辱柱上,甚至连被欺辱都无可反驳。
他还记得那天体育课下课,他因为中暑,提早回到了班级。当所有同学陆续回到班级之后,张晶大叫说她的手机被偷了。
“刚才谁先来的教室?”宋诚志先站了出来说,他嘴里这么说着,目光却盯着陈柏,“看到谁碰过张晶的书包吗?”
被他这么一看,陈柏反射性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椅子被推出刺耳的声响,班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望去。
陈柏缩了缩脖子,他怯懦道,“我……我刚才来到教室,有看到魏阙从张晶的桌子旁经过。”他没说谁偷,只是巧妙的点出了谁经过,然而偷盗者是谁,却不言而喻。
魏阙正趴在桌上昏昏欲睡,乍一听到这话,不由愣了神,他因为中暑,整张脸烫得通红,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就是心虚的证据。
没等他说话,同桌的刘建军一下从他抽屉里硬拽出了书包,他咧着嘴发出轻蔑的怪笑声,“是不是,看看书包里就知道了。”
哗啦一声巨响,书包里的东西被全倒在了桌子上,空落落的布包里一块小巧的硬物便显得格外突兀。
——手机最终是被找到了,魏阙的书包里刚好也有三百块钱,那是他父母刚塞给他下半学期的伙食费,被当做偷盗走的钱。
晚来的穆延听到后,跟班里谩骂他的同学大打出手。事情被捅到了班主任那边,魏阙百口莫辩,连带着穆延一道被请了家长,又写了检查。几千字的检查是好写,然而那可怖的耻辱却牢牢扎进他的心里。
视频里的画面,到此处陡然一变。贴着“诚实”大红字的那面墙上突然跳出了两个小鬼,一把将他按在了距离最近的墙柱之上。
视频里的宋诚志发出一声惨叫,他紧贴着那面墙逐渐向后弯曲,幻化成一根突兀铁柱,铜柱下端有滚滚烟火,已是通红。
蒸腾热气不断上升,溶化了周围的空气,周围的其他同学逐在这扭曲视界之中逐渐被隔了开来。
宋诚志浑身上下的衣物不知何时被扒着精光,他的肉被烤着通红、渐渐得皮肉开绽,鲜血刚刚从烤裂的皮间淌下时,又在炙热的铜柱上烤出滋滋的烟气……
昏暗之中,有人的声音沉沉响起,犹如审判的利刃直劈向罪恶的深处,“凡在世之人,表里不一,怙恶不悛,栽赃他人者,死后打入铜柱地狱,小鬼除去来人衣裤,使其裸身抱柱,柱内燃碳,铜炙烤骨,非一下炽透,而是温火慢烹……”
被迫僵立在原地看完全部视频的宋诚志终于发出了语无伦次的尖嚎,“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他疯狂地转过身想往来处跑去,然而来处只剩一片黑暗,黑暗之中那根被炭火熏红的铜柱愈发的炽亮。
火光照耀下,宋诚志隐约嗅到了自己皮肉间的焦糊味,他突然发现跟着他一起下来的,竟然是早已死去的李家正与杜鹏……
第八章 血池地狱
魏阙与穆延走出杂物间,跟在宋诚志后面走下了地下室。当宋诚志扳不动总闸、要他们帮忙时,虽然不忿宋诚志恶劣的语气,但接通电源也不是为了宋诚志一个人,因此魏阙是准备上去帮忙的,可却被穆延拦住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条短信,看到了地下室内突兀的铜柱被迅速加热变红,随后……
魏阙难以理解……或者说不想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此的荒诞离奇,像是粗糙烂制的低级恐怖片,完全不考虑观众的承受力。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却能从言行态度上看出,是谁对这一切心知肚明……
“他们……到底为什么会死?”魏阙紧抓着穆延的手臂,有些颤抖地问道。尽管提出这个问题,就代表了其实他已默认那个最荒诞的事实,但魏阙终是没有继续自欺欺人……或许,这也是另一种程度的,掩耳盗铃。
“为什么?”穆延轻轻笑了起来,嘴角轻勾,似在谈论一件畅快之事,“这不是他们应得的吗?种因得果,他们做了,就必然会收获回报,否则怎对得起那一片……煞费苦心。”
魏阙倒退一步,心脏的跳动如同颤抖。他感到了恐惧。并非因为那种种可怖的刑罚,而是其后所透出的冰冷严酷的内心,令他畏惧不已。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魏阙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尖锐道,“就算他们是人渣败类无耻小人,你……也不至于……杀啊……”最后他实在说不下去了,声音低沉下来,像是不愿戳破一个虚幻的气泡。
“我不至于?那他们就可以?”穆延不笑了,眉眼间染上了阴沉的怒意,他一把抓过魏阙,手抚在他的脖颈。看似暧昧的抚摸,但手上的力道却逐渐加重,“若这不是他们应得的,那就是我应受的?”
穆延的手掌冰冷,有些微滞涩的黏意,恍惚间令魏阙想起了那年夏天,泼在身上黏腻的可乐。
回想那段只有两个人相互依持,几乎是与所有人为敌的时光,魏阙心尖一颤。他握住穆延仍掌握着自己脖子的手,追问道:“当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们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你不知道?”穆延反问。
魏阙仔细回想了遍高中生活,不管是屈辱的还是开心的……都在脑海中仔细思虑了遍,最终摇头,“我不知道。”就他所知的,虽然那群人着实可恶,但罪不至死。
“你不知道!”穆延又重复了遍,这次已经不像是反问,而是冰冷的质问。
魏阙已经意识到了不妥,然而……他确实不知道。
穆延注视着沉默不语的魏阙,黑色的眼睛像颗玻璃球般,透不出半点活人的情绪。随后他似乎想通了什么,眼眸深处重新燃起了火光,眉眼含笑,令人如沐春风。
“没关系,你不知道……你不需要知道……你只用在这里……”他的温柔耳语如同最深情的情人,手却缓缓收紧,如同冰冷无情的铁钳,“在我身边……”
魏阙感到呼吸不畅。
他以为穆延想掐死他。
结果……却收获了一个吻。
魏阙愕然地睁大眼睛。被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气管隐隐一阵憋闷的疼痛。而在这点可怜的呼吸中,穆延的气息充斥了他整个感官。阴凉的,冷硬的,如同地下潮湿的石块。他感觉自己好似堕入了深埋的坟墓,不见天日,寂寞沉眠。
那种孤寂的阴冷唤起了身体本能的抗拒,魏阙拼命挣扎着,想要从这股气息中逃脱。最后他狠下心,用力咬破了穆延的舌尖。
穆延的动作终于停下,魏阙趁机挣脱他的钳制,飞快往另一侧逃去。他不敢回头,好像在身后注视着他的,不是曾经甜蜜相依的恋人,而是深渊中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