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谁说的,魏阙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群人把他按在地上,七手八脚想要扒掉他的衣服,嘴里说着这不干不净的脏话,甚至还说“不知道是不是跟女人一样?”
陈娇娇那时候也在,听了这样的黄腔也只是故作娇羞地笑骂“没正没经”,但实则扇风点火来比那群下手的还要激动。
他当时真的有些吓怕了,哭求着让他们住手,甚至还为此被逼着按他们的要求说出“我要和穆延分手”这样的混账话。
但就是这样的妥协也没能制止这群人病态的兴奋。魏阙的校服全被扒下,不知扔去了哪里。他身上每一处都火辣辣的痛,全都是同学们捏掐的痕迹,甚至连那要命的地方也被掐了一下。
也就是查看包厢状况的服务员在门外看到了这疯魔的模样,惊恐之下及时制止了这群人,魏阙才堪堪剩下条底`裤。他的衣服都已经被所谓的同学毁了,还是好心的服务员给他找了身KTV工作服的衬衫和西裤,他才能够走回家。
而现在,面前这个女人,不就是当年那个好心的服务员吗?
认出这是曾经帮助自己的人,尽管此地的状况很诡异,但魏阙却奇迹般地平静下来,分毫未感到恐惧。
跟人的恶意比起来,鬼怪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魏阙问道。
服务员对魏阙微笑着,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身做了个引路的姿势,“是B136包厢是吗?请跟我来。”
这是当年的场景……
魏阙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因而并不想过去。可随着服务员的前进,四周的场景陡然变了,与当年的KTV别无二致。他站在KTV的走廊上,身后的灯一盏盏熄灭,黑暗一步步逼近,像是在催促着他快点行进一样。
无奈,魏阙只能跟着服务员的脚步走,但仍然脚步踟蹰,不想面对当年的噩梦。知道他听到了响亮的一声:“你们都说他有病,那待会咱可以看看,他到底有哪里不同啊?”
这个声音……魏阙只觉得有点耳熟,想也没想就拧开了门把手——当年,究竟是谁做出这混账提议的!
包厢内,屏幕上正播放着KTV包厢内的景象,在画面正中,那个附和着史克朗、李家正等人谩骂着穆延,侮辱着魏阙,还不停想些阴损主意——“我们可以让魏阙说他要跟穆延分手,然后拍下来给穆延看,那一定很有趣!”“对啦,我们还可以拍魏阙的裸照给他,不知道穆延是不是能艹三里地哈哈哈哈!”“史哥你就别生气啦,难得见个同性恋,就该好好研究研究啊嘿嘿嘿。”
这个在不停地推波助澜,殷勤地捧史克朗等人臭脚的人是……
魏阙转头,视线离开屏幕,看到了此刻缩在门边,瑟瑟发抖的方立。
“不不不,不是我!”方立满脸鼻涕眼泪,哭叫道,“你、你也知道的,史克朗他们,他们一言不合就揍人,我、我是迫于无奈!”他边说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往魏阙身上凑,但却被引路的服务员一把按住了。
服务员已经不是方才八颗牙齿标准微笑的样子了,她的脸惨白如纸,眉眼浓墨一样,朱唇一点鲜红如血,两腮贴着圆圆的小红片。
这是一张完全扁平的脸,这是扎纸人的脸。
魏阙立即拿起包厢桌面上的酒瓶,敲碎后握在手里当做武器,却在一切做好之后,踟蹰着是否要去救方立。
他曾经一直想要给这群人一个教训,那些动手的、提议的、推波助澜的……而现在知道了究竟是谁的恶毒心思……他还要去救他吗?
在魏阙忧郁的当口,扎纸人脚踩着方立,扁平的手像刀子一样闪着寒光,猛然一刀劈在方立的胳膊上,留下一道巴掌宽的伤口,让方立惨叫连连。
一个声音响起,音色与方立别无二致,语调却平板无波,“恶心的同性恋,给那群混混找找乐子怎么了?难道还指望我帮他说话吗?”
方立身上疼痛,抖如筛糠,又惊惧莫名,转动脑袋,想要找出声音来源,“谁?是谁在,胡、胡说八道!”他被扎纸人踩着,又惊慌四顾的模样,像极了一条王八。
“胡说?我倒是觉得这或许就是你的想法。”魏阙察觉到了诡异,但心中的怒火让他继续说了下去,“你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小人。”
“不、不是的!”方立大叫道,“你、你知道我这个人,从不歧视人的!你看,我们之前还聊得那么好!”
方立话音一落,扎纸人又切了他一刀。这次划开了肚子,鲜血狂涌而出,方立捂着伤口不住哀嚎着,而那莫名的声音随之又响了起来:“切,杜鹏搞聚会,没事请混混和油盐不进的做什么?害得我只能在废物乡巴佬身上找优越感。”
魏阙这时才请楚地看到,方立肚子上的伤口,约莫一个手掌长,即便被方立捂着,也在不停地翕动张合着,吐出更多的鲜血,甚至……那莫名的说话声,似乎就是从伤口中传来!
他为自己察觉到的东西惊得后退一步。
像是察觉到了魏阙的小动作,原本一直盯着方立的扎纸人忽而抬起头来,看了魏阙一眼,红艳艳的嘴唇扬起,露出一个无声的笑。
虽然扎纸人没有说话,但魏阙似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嘴里只会说些虚伪狡诈之言,那何不用……其他地方说?
方立一副垂死模样瘫在地上,拼命挣扎:“魏阙……老同学啊,你知道我这个人就是虚荣心强,但真的没有坏心眼啊!你想想,我们以前相处的不是还很和平吗?”
扎纸人一刀切在方立胸口。方立惨叫着,他胸前的伤口却全不受影响地大叫道:“为什么是我……不应该是我啊!我又没做错什么,我不就说了几句话!要死也该是那个瘸子啊!他才是最该死的!”
魏阙皱眉,他觉得方立似乎知道了什么,“为什么最该死的是我?所有的事情,不是你们咎由自取吗?”这一刻,他忽然有些理解穆延的想法了,那些人……不过是报应来得太晚而已。
“因为你是他姘头!”方立像是终于压抑不住一般,猛然叫道,“我们对你做点事怎么了!还不是你个同性恋太恶心?但我们有对穆延做什么吗?——没有!李家正他们甚至还被揍了好几次!他凭什么杀我们?要杀也是杀你!我们什么也没有做!是你看着他去死的!”
“你说什么?!谁死了!谁看着谁死了!”魏阙脸色瞬间惨白。又一次……他又一次听到了这荒谬的话语。他不愿相信,甚至觉得……这不过是方立精神错乱之下的胡言乱语。
可方立没有办法回答魏阙的问题了,他的头颅被扎纸人从中心劈开,深深的创口像一张呕血的嘴,声嘶力竭地呐喊道:“是我们杀死了穆延!”
血花四溅,落在扎纸人身上,竟然将她整个身躯都融化了。整间包厢也随之融落,沙发,茶几,墙壁……全都化为粘稠的血液融入地面,取而代之的是粗糙的石壁,凹凸不平的地面。
这里就像是个亟待填满的水池。
方立的血咕咕冒着泡,缓缓蔓延。难以想象一个人会有如此多的血,如同喷发的涌泉,渐渐形成了个鲜血的池塘。
血水已经涨至魏阙的小腿,很有可能将他吞没,但他却一动不动,犹如雕像。
刚刚方立的血同样喷在了他的身上,灼热,带点黏腻。这种一身黏糊的感觉如此的熟悉,就像……就像当年那个没有看到穆延的天台下,浇了他满身的可乐。
那或许,并不仅仅是……可乐。
第九章 尸裂地狱
可是不是可乐,又能是什么?
魏阙孤立在血池之中,在他身边是淹没在血水之间的方立。
方立还没有死彻底,他想去伸手抓魏阙,疼痛让他面容扭曲,隐约还残留着那纸人的声音,贴着他耳边阴森森念道,“凡在世之人,不敬他人,挑唆妄言,歪门邪道者,死后打入血池地狱,小鬼割其肉放其血,使血蓄池中,终成血池。”
他睁大眼睛,神智濒临消亡之际,他看到了汹涌的血海,须臾间将他吞没殆尽。
方立的死浑然没有唤醒魏阙,灼热的血水把魏阙带到了往昔的回忆里,恍然间眼前又浮起高中的校园——
沿路大树撑起了浓密的树荫,路的尽头是主教学楼,穆延撑在高处栏杆边对他招手。
他撑着拐杖刚好走到教学楼正下方,他抬头对穆延笑,可笑到一半,他的表情突然僵住了,视线所及尽头,穆延身后笼罩着的漆黑阴影。那阴影越逼越近,猛然间向着穆延撞去,他想发出警告,然而好似有谁扼住了他的喉咙,他无法发声,眼泪顺着他的眼角爬了满脸。
他看到穆延一头栽了下来,在他的面前炸裂成满地碎肉。淌来的血液明明还是那么炙热,可偏偏浸的他手脚发冷。有那么一滴鲜血溅在了他的嘴角,他舔了舔……那腥味涩好像过期的眼泪。
不不不,穆延没死,穆延不会死的!是方立在骗他,穆延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去自杀?
魏阙踉跄的从血池中拔出腿,看也没看旁边的方立一眼,一步步走回斜坡中央,血水沿着他的裤脚滴滴答答渗在泥地上,很快又蒸发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