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恶作剧?
现在,没有人比黄黎更清楚了。
他看到杜鹏全黑的眼睛里留下了一行黑色的污水,终于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上,两股战战,甚至裤裆还浸出了深色的污渍……
黄黎竟然吓得失禁了。
另一边,方立看到黄黎那的动静,却也没当回事——或者说,他不想相信是真的。他走到李家正身边,一拍他的肩膀,“得了啊你,这个魔术有够逼真!但也不要太过啦。”
李家正怔怔地转头看向方立,忽而露出一个笑容。
他猛然像条狗一样跪趴在地上,脸面对着那一滩黏腻腥臭的血液,一根一根地,将自己的手指吃了进去。
“你……”方立哆哆嗦嗦说不出话,只能眼看着李家正将手指尽数咽下。
“我的,我的……嘿嘿,我的……”李家正露出如痴如狂的表情,笑容狞如恶鬼,使人见之胆丧。他一脸餍足地直起头看着众人,却仍然维持四肢着地的爬行姿势,嘴角的血迹未干,看起来全不像人,倒像是只野兽。
被他目光扫到的人全都难以遏制地尖叫、奔逃,无奈大门被李家正堵着,杜鹏的尸体又恰好横在楼梯前,一群人逃脱无门,只能鹌鹑一样挨挨挤挤缩成一团。
“咕噜……咕噗……”李家正嘴里忽然发出古怪的咕噜声,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内里搅动。他大张开嘴,就看见一段段白花花的东西在喉咙口蠕动着,那是……手指!
被李家正吞下的手指慢慢爬行出了他的口腔,即便他努力下咽也无尽于事。这些手指仿佛有自我意识一样,压在他的上颚、下颚,用力——活生生撕开了将李家正的下巴。
咚。
李家正颓然倒地,下巴掉落在头颅半米之遥,口内的手指不紧不慢地爬出口腔,终于散在一旁,静止不动。
全场死寂,似乎所有人都失去了声音,只有粗重的、抽泣般的喘息回荡在大厅里。
如果杜鹏尚可说是演戏,那李家正呢?到底是什么样的魔术,能把一个人的下巴活活撕开?
“啊啊!!!!有鬼有鬼啊!我不要再待下去了!救救我啊!”众人已经完全崩溃,毫无形象地大哭大叫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这时候,电视还在播放着影像——
“哎,我说你啊,没事跟个男人搅和在一起做啥?不仅大家不好看,以后还会惊动老爸老妈,多不值啊。”
屏幕上,黄黎挡住放学后正要回家的魏阙,摆出一副关心同学的样子,殷切劝道。
魏阙没理他,绕过他闷头往前走。
黄黎不依不挠,又追了上来:“都一个班的,我这是关心你!”似乎是想到自己曾经的作为,黄黎咳嗽一声正正形象,“我知道以前我也做了点事,但不打不相识嘛,而且我那是嫉妒!嫉妒你,懂吗!”
魏阙终于抬头看了黄黎一眼,眼神茫然,嘴角却似笑非笑,像是难以理解黄黎说话的内容,觉得十分荒诞滑稽。
“我就实说了吧!”黄黎摆出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叫道,“其实,娇娇……她喜欢你!”
魏阙这次真的被吓到了,大睁着眼睛愣愣看着黄黎,好似他说出了什么堪比天崩地裂的不可思议之事。
黄黎口若悬河,步步逼近:“这是我亲耳听见的,绝对没错!就算你不相信我说的,你也可以自己想想——上次体育课娇娇是不是和你一组?前天我们出去玩,是不是她说要带你去的?你好好想想,娇娇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魏阙彻底慌乱了,茫然地随着黄黎的脚步后退,机械性地摇头。
黄黎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压低了声音,追问道:“所以,今天你和我们出去玩吧?”
“什么?”
“娇娇也在哦。我们先去唱K,然后去撸串,大家不醉不归!就像以前那样。”
“我……”
“别看了!”魏阙猛地拽过穆延让他背对电视,抬头看着他却又慌乱得不知该说什么,“别看……我,那时候,我……”
那是他面对穆延的第一次爽约。
他并不喜欢陈娇娇,别说现在,就是当时他那么迷茫的情况下,都清楚自己只喜欢穆延。而他之所以答应了黄黎的邀约,仅仅是因为,他太迷茫了。
青春期的少年,有了个喜欢的人,那种兴奋欢喜,就像心中世界绽放了璀璨的烟火,盛开了绚丽的花。但与此同时,他真正身处的世界却骤然改变,变得黑暗,充满了恶意,布满了荆棘。
他一时接受不了这种反差,茫然无措。因此当黄黎带着将原本世界恢复原样的希望到来时,他犹豫了,经受不了诱惑,接受了,逃避了……
“我知道。”穆延将魏阙再一次揽入怀中,高大的身躯将他牢牢遮蔽, “对不起,当时我让你这么不安……我应该保护你的。”
“不,是我对不起你!”经历了十年的煎熬,魏阙终于能够正视自己,“我一直在逃避,留你一人在抗争,而我……却以为为此受伤了就是付出。”然而不是的,他什么也没有做,没有反抗,没有积极地想要改变,仅仅只是依靠着穆延……这是错误的!不应该的!他既然喜欢穆延,既然接受了穆延,就理应为此承担起责任来!
穆延笑了,低沉的笑声合着胸腔的震动,从耳内一直传达到心中。
魏阙紧紧抱着穆延,不觉连涨得通红。
他没注意到,电视上的画面已经变了,黄黎身后的也门铁蓦然疯张,叶片根根直立犹如刀剑。
“不!不要杀我!”黄黎终于看到了电视上的画面,他惊慌失措地扑到魏阙脚边,痛哭流涕,“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错了你原谅我吧!”
“这不是你们自作孽吗?”魏阙一脚将黄黎踢开。虽然同样觉得这里不对劲,但魏阙并不认为和自己有关,况且,如果要道歉的话……“而且你摸摸良心问问,除了我,你们是不是更应该和另一个人道歉?”
那段时光影响的不仅仅是他,还有匆匆转学的穆延,他们的高中生活完全被这群混蛋毁了!
“另一个……另一个……”黄黎呆愣地看了魏阙一会,恍然大悟,继而抖如糠筛地左右四顾,最后终于连滚带爬地扑到电视机前连连磕头,咚咚咚的闷响不绝于耳,不一会儿就血流满面,“对不起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这不是我干的啊,穆延求你放过我!”
黄黎的恐慌感染了其他人,骚动的人群中忽而就有人大叫道:“也不关我事!我那天请假了!放过我啊!找刘建军去,是刘建军的主意!”
被点出名字的刘建军顿时疯了一般瞪着一双骇得通红的眼大吼道,“也不是我!不是我!是陈柏是陈柏推的,在天台上,我亲眼看到了!
被挤在最角落的陈柏是个瘦小白弱的男生,此刻他吓的嘴唇都白了,眼镜歪到了一边,尖着嗓子辨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我我……我没推他!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这些人,在说些什么?
魏阙茫然。
明明穆延就在他面前,那他们……到底在推诿些什么?
“他们……这里到底是……”他紧紧拽着穆延的手臂,心中的惶恐不安如涨潮的海水,将整颗心冲向不安的深渊。
这个地方太奇怪了……同学们为什么不认得穆延,为什么提起穆延就如此慌乱,为什么电视里会播放当年发生的事,还有……那两人,怎么看都明明是……真的死。
“别怕……不过是,因果循环。”穆延安抚地轻吻魏阙额头,垂下的眼帘遮住了彷如黑洞的眼睛……
“凡离间骨肉,挑唆父子,兄弟,姐妹夫妻不和之人,死后入铁树地狱。树上皆利刃,自来人后背皮下挑入,吊于铁树之上……”
黄黎蓦然爆发出一声尖叫,猛地弹起往大门直冲而去。他被李家正的尸体绊了下,摔了个狗吃屎,却完全不敢停下,连滚带爬地冲入了屋外的瓢泼大雨中,身影迅速消失在浓厚的雨雾之后。
“啊!!!!!!!!!!”
少顷,凄厉得不似人类的惨叫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大家看不到屋外的景象,却能看到,电视屏幕上的黄黎从背后被叶片刺穿,高高吊起。
绿叶从他的眼耳口及胸腹中穿出,生生染成了红色。
如果这眼只喜看悲苦之事,要之何用?如果这耳只能听痛苦嚎泣,留之何用?如果这口只能说欺瞒刻薄之语,要之何用?
心中若是装满歹毒恶念,不若剖了干净。肠肚若都是黑的,不如用血洗净!
“啪!”灯具屏幕陡然一灭,屋内顿时陷入黑暗。只有一道刺破雨幕的夕阳余辉自窗外照入,将大厅分成了光暗分明的两半。
铺陈夕照那半泛着蒙蒙金光,犹如天国之路。陷入黑暗那侧深不见底,彷如无尽深渊。
“我说过,时间,到了。”
阴阳交界,恩怨两偿。
第七章 铜柱地狱
前一刻欢闹的聚会,下一刻却显露出可怖恶相。
有人朝旅馆深处逃窜躲藏,也有人越过横在门前李家正的尸体往屋外冲去的。
因恐惧而起惊叫在空阔的大厅被无限放大,犹如十八层地狱下哭嚎不休的恶鬼们。
当最后一缕夕阳弥散殆尽,黑暗彻底笼罩之时,整间旅馆终回归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