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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月寒 (天涯玉游人)


桃花庵殿门虽然紧闭,但并未上锁,晏紫钥正于梦中,蒋梓寒不欲打扰,得了无殇邀请便推门出去,去往那桃花树下,一时竟好似有万语千言无从说起;“坐。”无殇轻嗅杯沿,等蒋梓寒走近后,便请他客座西堂,不过一墙之隔,却是两种不同风格,若说前者淡雅如菊,那这后者就是岭东傲梅了;“初见时,我还诧异四君子为何独独缺了寒梅,现在想来却是在下坐井观天了。”一缕茶香萦绕,小炉中火候正好,壶中水正沸腾滚烫,正如蒋梓寒先前心跳;“寒梅傲雪凌霜,只在寒冬绽放,宁一枝独秀也不愿与百花争春,这是它之傲骨亦是它之短缺,正如人在江海沉浮,群居者悲欢共赏,独秀者孤独一生。”壶中水温正适宜,无殇便添了些以入茶味;茶者,凡君子方可知其味,或苦或甜,与品茗者有莫大联系,蒋梓寒心中有结初显,所以这茶入喉头,却有苦涩烧心之感,他微微皱眉后放下茶杯问道:“这是苦茶?”;无殇看他模样,已知他心中滋味,嗤笑一声解说道:“非也非也,此茶产自蜀地无名山头,故名无名,此茶不及那江南龙井香气迷人,但有他之优势,世人皆说相由心生,这无名茶个中滋味也是由心而生,你心中有苦,才觉其似苦茶,只要放下心中执念,自然就苦尽甘来了。”;“心中执念?我有吗?”蒋梓寒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心有执念,他不过是不爱入红尘而已,难道这也算是一种执念吗?除此之外,他还真想不到别的什么;“罢了,这些不过吾之妄断,不如说说你梦中感受吧?”炉火还在燃烧,茶水也还在沸腾,夜风忽而带起落花纷飞散落一地,有些特立独行者却飘落进了茶杯中,娇艳绯红染了清茶香味,更添绚烂,至于那梦中事,不过是一场幻影,只要主角不是他,那么又何必在意呢?
明月不知离别苦,道不相同自殊途,幻梦一场后,已是辰龙浴水又新生;晏紫钥醒来后,总觉身下有些湿意,揉着朦胧睡眼掀开身上薄被来看,那个地方颜色不对,像是被水淋湿了一样,难道自己昨夜失禁了?
气氛一时间恍若被冻结,晏紫钥双手捂脸,他昨夜好像做了一场梦,梦中有爱别离怨憎恨,但是在璃殇过后,他好似又梦幻了一场,是与人坦诚相待云雨交融,甚至还在达极顶峰后,黄河决堤后使得河水泛滥成灾,莫不是……不说别的,只单凭对方是男子这点,晏紫钥就已不敢再去回忆那春梦一场了,睡意早已散去,他缓过神来才发现蒋梓寒还在内侧睡着,这才不断安慰自己说幸好幸好,还好这般丑态未被人瞧了去,不然他定无颜见人了;梦中遗泄于晏紫钥来说,还真是自他懂人事起头一遭,轻轻翻身下榻,在包裹里翻出自己衣物换下,只是这脏乱衣裳,他便不知该不该留了,毕竟非他之物;“其实……这不过是寻常事,那衣服还是留着吧,毕竟都是上好料子,手艺也是极品,衣服又甚符合你气质,若是扔掉,岂不可惜?”晏紫钥正盯着一堆衣物发着愁,蒋梓寒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强忍笑意说到,其实他并不在乎一件衣裳有多金贵,只是觉得那一袭黑衣真真衬极了晏紫钥,看惯了晏紫钥身着黑衣,却突然不习惯晏紫钥穿别色衣物了,尤其是白色,他觉得那一身纯白太过刺眼,比披麻戴孝还要难看,让人忍不住想在上面泼些脏物;蒋梓寒一语说得晏紫钥羞红了脸颊,他从来就知这竹精脸厚如墙,戏弄自己也仿佛信手拈来,真是可恶,他乃修道之人,这种事又怎能成为常事!
可惜还未等他开口反驳,蒋梓寒便在他包袱中翻来覆去寻找些什么,直到他最后被蒋梓寒往手中塞进了另一件青色衣物时,他也还没理清前因后果,蒋梓寒命他立刻换上,他也无声照办,只是觉得自己一个修道之人,竟然对一个妖精言听计从,这也是没了谁了;他心中苦笑着祈祷,只求凌云观历代祖师爷爷,可莫要趁他下次入梦时,来寻他一念祖训才好,三两下换好衣物,随蒋梓寒去向无殇辞别;临行前,无殇准备了一包无名茶和几壶桃花酒,以祝他们一路顺风,他还说,今江湖纷乱,正邪不可单以肉眼相辨,必要时且寻心一问,他又言及了些许三生酒之事,才放他们离去;小舟轻漾,桃花依旧妖艳,只是这船中多搭了一方竹架,上头挂着晏紫钥换下的衣物,二人并排坐在船头,蒋梓寒忽然在晏紫钥肩头拍下一掌,疑问道:“喂,你说,我酒量那么好的一个人,昨天怎么才喝了两杯就醉了呢?”;晏紫钥不去看他,淡然答道:“酒不醉人人自醉,无殇兄都说了三生酒奇特,你还非要逞强。”;“那你不也是一样吗?快说说,你是梦到了何方如花美眷?竟然能让你个清心寡欲之人那样……”蒋梓寒故意说得暧昧,眼神还时不时瞟着晏紫钥方才盥洗的衣衫;知他意有所指,但晏紫钥怎好再去回想,红着脸逃开蒋梓寒视野,到船那头静心去了蒋梓寒看他面薄,也不好再逗弄他了,免得玩笑过了火,两个人在这一方小舟上斗起拳脚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毕竟打架这种事,他蒋梓寒也不想亲自动手,只因与其浪费时间,不如淡看岁月静好,这两岸秀丽,若是错过,他定会懊悔一生的。

第30章 第三十章 : 烟花三月

平静湖面被小舟行出一点涟漪,一圈圈荡在两个怀揣不同心思的人心上眉间,衣袂被风儿带出一丝缝隙,晏紫钥不知为何偷偷睁眼望了一眼,好似窃贼正在心虚的窥视着珍宝,不敢出声亦不敢急促呼吸,耳边唯一也只剩下砰动心跳,如小鹿乱撞般无迹可寻,晏紫钥心虚自问:“吾这是怎么了?”;只因这春光明媚,蒋梓寒在船那头已安静睡去,时而有锦鱼拨弄船底,时而又有落花拂面,晏紫钥双眼便同那落花一起,飘落在蒋梓寒脸颊上,那里有一对酒窝深深凹陷,好似缺了一块皮肉一样,带着一点解不开的迷,无酒却能让人觉得微醺;舟船慢悠悠拐出了转角,再回首,哪还有那桃源仙境半分影子,大抵是舍不得告别,才于临别之际落下一朵完整艳丽来,待两岸再有时,也不过稀疏几株开败荼糜;那朵粉桃正落在蒋梓寒鬓角边,晏紫钥轻露一丝浅笑尤未自知,着魔般屏住呼吸,轻手轻脚踱步过去,慢慢俯身下去,轻轻拾起蒋梓寒鬓角边上那朵粉桃,轻轻把花枝插入蒋梓寒鬓角发髻,整个过程他都如临大敌,紧张而又小心翼翼,不为别的,只是怕会惊醒睡梦中人;只道女子簪花是为美,殊不知世间男子也有爱施簪花者,非是要东施效颦,而且他们本就能衬簪花之美,而蒋梓寒簪花过后,更添别样风韵,彰显其绝色之姿。
江河汇聚,自然能达繁华闹市,转眼又是一日末端,夕阳余晖轻散天地,无比温柔,前面便是行程尽头,蒋梓寒自睡梦醒来,也没说些什么,船甫一靠岸,他就跳船下去上了渡头,昂首阔步墨扇轻摇,行得不紧不慢,晏紫钥在后头把舟船托付与一位老船家看顾,才小跑着追上蒋梓寒,虽然有些心虚;蒋梓寒簪花后更添几分柔情,晏紫钥看在眼里,不知是何物在作怪,让他并没有开口提醒蒋梓寒,可蒋梓寒也不傻,路人所投来的异样眼光他都看得真切,顿下脚步等着神游天外之人自己撞上来,随后捉住晏紫钥手腕但笑不语,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拉着他匆匆而行,连转好几条繁华街道,受尽行人指点,才在一处酒楼前停留下来;他放开还在一路挣扎的晏紫钥,提着衣摆进了酒楼,此处地势稍嫌偏僻,值此晚膳时刻,内中也无甚生意,小二哥自是乐得清闲,在他心中客多客少都与他无关,反正挣了再多银子,那刻薄老板也不会多给他一钱二两银;掌柜立于柜台前,拨弄着黑石算盘,计算着今日又损失了多少银两,唉……
蒋梓寒一进内中,阔绰出手往柜台上押了一张百两银票笑到:“掌柜,十坛陈年女儿红,今夜亥时送到烟花三月,再来一壶龙井,两盘素食这里吃。”;掌柜先前还在感叹今日营销不够,老天就送来这么大笔银票,他哪能怠慢,那烟花三月他是知的,能从那处自由出入者,若非达官显贵,便是土豪劣绅,这眼前公子不像是落魄烟花的倌人,单凭那一身素衣白裳,就让他看出一股子壕气来,虽然头上簪了一朵桃花,但这并未妨碍公子俊秀,反而还恰好映衬其美,正如仕子有言,人比花娇,他放开账簿连连恭维着,见小二还在柜台下打着瞌睡,一脚飞去把人踢醒过来,指使着小二赶紧招呼客人;“您请坐,请坐!”小二哥从梦里惊醒,立马点头哈腰伺候起来,赶紧把客人请入雅室;晏紫钥跟在后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还是蒋梓寒坐下后,意味不明说道:“我发簪花,当真美吗?”;这下晏紫钥更是无地自容了,他也不知自己怎的就那么替他簪了花,摸不清蒋梓寒此刻心情,他便装作侧头看着门口那边,斜着眼角偷瞄着蒋梓寒,试探道:“你……生气了?”;“你说呢?当真以为我沉睡如猪,不知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吗?”那时晏紫钥虽然动作轻微,但他亦非凡人,舟船于水面多少晃动,虽然舒适可也不会让人睡得安心,他不知晏紫钥想要做何,便继续闭眼装睡,等到晏紫钥把桃花插入他鬓角又悄悄离去后,他也没敢睁眼,只在心里偷笑,他怕自己一睁眼,会把晏紫钥吓得翻下船去掉入水中;晏紫钥听后,觉得自己才是被捉弄的那一个,依然扭着头不去看蒋梓寒,不满道:“那你知道,为何不取下来?”;“既然我簪花后更胜以往,不如就顺路成全一下你咯。”蒋梓寒答得平平淡淡,连小二哥送来小食,他也只打赏了二两酒钱并未说谢;晏紫钥早该知晓,他蒋梓寒本就不是那会在意别人眼光之人,于他眼中只有自我,别人喜好如何关他何事,只要自己开心就够了,不管是做人还是作妖,都当如此才是;小二得了赏钱,笑嘻嘻的退身出去,手上把弄着那二两白银,感觉幸福有些来得太快,他方才在梦中便是坐拥金山银矿,没想到被掌柜一脚踹醒了美梦,不过也因此才因祸得福,白挣了二两银,可惜,那白花花的银子还没在他手心捂热,就被掌柜一句充公入了别人私囊,真真可恶啊,小二几近暴走,可为了生存也只能抽泣哀嚎;这番闹动于晏紫钥看来,不过是一场感叹,有人终其一生也寻不得一瓦遮头一席裹身,而有的人无需劳作却能脑满肠肥无所忧虑,这就是人生,命运有天定,人能否胜天也只能看个人造化,桌上龙井飘散着浓郁茶香,晏紫钥想着蒋梓寒进店时要了十坛美酒,还提到烟花三月,低声问到:“那烟花三月是什么地方?”;“烟花三月,不过顾名思义,你应当懂得。”蒋梓寒笑得含蓄,浅泯了一杯清茶,想来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叫晏紫钥快些吃完好上路;素闻苏杭一带多勾栏之所,那烟花三月若是顾名思义,想必也是这样一处所在了,晏紫钥暗暗嘲讽,没想到君子谦谦如他蒋梓寒,也是个风流痞子,竟还学着那些个富少青楼会红粉,心中有些不悦,喃喃道:“你个妖精,去那种地方做什么?”;“当然是去,一见故人啊。”蒋梓寒起身去外头叮嘱掌柜,让他一定要准时把酒水送去,晏紫钥不知哪儿来怒气,手指不过才微微用力,那木制筷子就被他分尸成两节,这下没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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