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王?”柳斐然显然没有想到会提到藩王来。
“是,藩王。”秦丞相颔首,“再过两月,便是藩王进宫朝拜的日子,之前先皇之事太过突然,藩王尚未反应过来。而今新皇登基,怕的是他们心怀不轨。”
“且这些年藩王镇守边疆,战事不断,反倒因为连年征战而兵强马壮,又因为朝廷仰赖藩王的兵力,有恃无恐,时常管朝廷索要军费,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用来打仗的,就不得而知了。倘若他们真心怀不轨,祁城,处境堪忧啊。”
柳斐然心情是越听越沉重,秦丞相接着说道:“皇上因此事是夜不能寐,而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把藩王世子送进祁城中来,希望他们能投鼠忌器了。”
柳斐然唇瓣微启,吐出两个字来,“质子。”
两人在书房之中聊了很久,直到月上梢头,这一老一少才从书房中出来。丞相府中早已掌灯,明亮的灯笼照影着房檐,无风的夜晚,地上的残雪带来一种寒冷之感。
秦玄珂手中捧着暖炉,披着斗篷,正带着丫头朝秦丞相的书房而去。过了一道玄关,便是书房的院子。秦玄珂对于此路无比熟悉,故而也没有留意,却在转身时候,感觉到一道身影似在袭来。
秦玄珂一怔,私以为要撞上了,却发现对方停住了步伐。
“珂儿,你怎么来了?”秦丞相微有疑惑地道。秦玄珂听到声音便抬头,便见自己爷爷和蔼地看着自己,而旁边站着一道白色人儿,约比自己高了半个头,身形消瘦。
秦玄珂定眼一看,却见这人面容俊美无双,站在那儿就仿佛是一颗竹子般的挺拔,却又如寒梅般淡雅从容。
“见过秦小姐。”柳斐然听得秦丞相的称呼,便知此人便是秦丞相的孙女,故而行礼道。
柳斐然唇角含笑,眉宇柔和的样子更添女性的温柔,她本是美丽,又有几分别的女子所没有的英气,性格又是从容儒雅,故而造成了她特有的一份魅力。
秦玄珂有一瞬间看痴了,又听得她的声音温润如流水般舒适,悄然回神,微笑回礼,“想必这位便是名动天下的柳大人吧?小女这厢有礼了。”
“不敢当。”柳斐然客气了一句,对秦丞相说道:“今日听丞相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此事下官必当铭记于心,夜已深,下官不便打扰,就先行告退了。”
“如此甚好,来人,送柳大人。”秦丞相摸着胡须说道。柳斐然再度行礼,然后随着管家出去了。
秦玄珂看着那人从容不迫的背影,怔怔不语。
秦丞相取笑道:“珂儿,人都走了,不必再看了。”
秦玄珂回神,面上流露些许的羞涩,感慨般地说道:“我可算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柳大人回城之时,会有那么多小姐围看了。”
秦丞相呵呵笑道:“幸亏柳大人不是男子,不然啊,这祁城的小娘子们,都不用嫁人了。不过,也可惜她不是男子了,不然配咱们珂儿倒是绝配。”
秦玄珂为这话心神一荡,不禁再次看向那人离去的方向,却早已没有了人影。
第17章
初玉尘作为璟国的储君,身上的担子并不比任何人的小。不过是因为其年纪尚小,并不知道自己将来要面对什么,故而再懂事,也会有个限度。
习武,她比谁都卖力,就算是柳斐然没有吩咐,但她依旧是刻苦不已。然而对于习文,她难免还有一些不专心。
柳斐然身为太子少傅,本来是负责初玉尘武功一块,但因近日皇上和秦丞相的一番话,让她心里略微着急了起来。于是在上午督促初玉尘练完武之后,下午也再次进入了东宫之中。
柳斐然在东宫之中地位超然,下人们虽然不说,但对于她的到来,都是欢迎至极的。她畅通无阻地踏进了东宫,朝初玉尘习文的殿堂走去。
太子少师张松已经教导了两任的储君,教导初玉尘本该是毫无问题才是,然而他为人刻板,璟国虽女子地位颇高,但他的家族向来是男子当家,颇为看不起女性,故而对于教导初玉尘,他心里也有一点疙瘩。
在张松看来,女子就该相夫教子,这朝廷若是让女子掌管,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故而他一直不太赞同。
然而他本就是太子少师,若是不教太子,他也就该收拾东西走人了,所以也没有办法,只好捏着鼻子上了。
试想一下,抱着这样心情的张松,授课时候自然也是一板一眼的。他一板一眼,初玉尘不过是七岁孩童,自然也是坐不住,故而授课之时总是集中不了精神。
初玉尘集中不了精神,张松看在眼中,更是觉得女娃不成器,这国家怕是要毁了,故而更是恼怒。这越是恼怒,授课也就更漫不经心了。
这样一来,两人之间就出现问题了。初玉尘觉得张松授课乏然无味,根本学不进去。而张松觉得初玉尘不尊师重道,不学无术,根本就不配做璟国的储君。
柳斐然并不知道两人的问题,她正放轻了脚步走进书斋。
里面传出张松那严肃的声音,“令民为什伍而相收司、连坐,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不告奸者与降敌同罚。有军功者,各以率受上爵。”
柳斐然一听,这不是商鞅变法的内容么?初玉尘作为储君,如此经典的变法,定能让她学到不少东西。这般想着,她停下了脚步,在一侧看向初玉尘。
初玉尘坐在书斋正中央的一张大桌子前,桌上放着书册,而她则撑着脸颊,眼神无光地坐在那里。张松似是没有看到初玉尘呆滞的样子,依旧是一个人站在上边捧着书照着读,“为私斗者,各以轻重被刑大小。俘力本业,耕织致粟帛多者……”
柳斐然顿时皱眉,不明为何这气氛如此诡异。张松能教导出两位储君,自然也是一名大儒,然而怎地教得如此漫不经心?
张松像是无法忍受初玉尘的散漫,忍不住重哼了一声,道:“皇太女若是累了,今日就先到这儿吧,下官明日再来。”
初玉尘本就不是活泼的主儿,也就在柳斐然面前会显得乖巧可爱,但在别人面前却难免有一些冷漠。此时被张松的话突然惊醒,她也没有阻止,站起来行礼倒是没有失了礼数,举手投足之间全是尊贵大气,“既然如此,学生恭送少师。”
张松一听,顿时就更生气了,初玉尘已是他教导的第三任储君,还是第一个让他觉得朽木不可雕的。
“皇太女此举,下官自会向陛下说明。”张松想不明白为何皇上年纪轻轻就这么快就立了储君,这个储君还是位公主,这让张松更是难以接受。
初玉尘微怔,没明白张松为何如此生气。但她也是一个淡漠之人,听罢也没有什么举动,倒是把窗外的柳斐然给惊到了。
她一惊张松竟然对皇太女发脾气,二惊平日里乖巧可爱的初玉尘竟然会如此冷漠。
“皇太女聪慧过人,下官才疏学浅,难以担当这少师一职。”张松见初玉尘竟然连挽留都没有,脸更是抽了抽,忍不住又说了一句狠话,希望能够挽回面子。
却不知初玉尘听罢心中便是一喜,张松为人实在刻板,她本就不喜。虽不知他为何生气,但若因此换了一位少师,对于她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初玉尘心中算盘打得啪啪作响,但是小脸上却依旧是平静的模样,连笑容都不曾有。“少师言重了。”
她就说了这么一句,别的什么都不肯说。
张松只觉额头上的青筋绷起,重重哼了一声,甩袖而去。柳斐然一惊,快步走来,开口道:“张大人请留步。”
张松一看,发现是柳斐然。柳斐然也是女子,还是张松最为不喜的类型,所以他的脸色更是不好了。只是他和柳斐然同为东宫属官,柳斐然还身居大司农丞,张松不敢过于无礼。
“柳大人。”张松打了声招呼。
初玉尘听到柳斐然的声音,眼眸一亮,与刚才冷淡的模样截然不同。她提着小裙子快步走了出来,惊喜地叫道:“少傅,您怎么来了?”
柳斐然脸色并不是很好,刚那一幕还是让她有些生气。她先是朝初玉尘行了礼,然后看向张松,道:“张大人,皇上近日公务繁忙,柳某过来之时听得皇上已经歇下了,我等作为臣子,也不便打扰。”
张松其实也是憋了一口气,并不是真的想要去找皇上说事。此时见柳斐然给了台阶自己下,他脸色也没有那么难看了,“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先出宫去了。”
“不知张大人是因何事大动肝火?柳某与张大人同僚一场,若能分担一二,是柳某的荣幸。”柳斐然隐晦地看了初玉尘一眼,对张松说道。
张松又看了初玉尘一眼,道:“下官学疏才浅,教不起皇太女这尊大佛。”
张松语气带刺,也让初玉尘心中听得不舒服。她金枝玉叶,向来都是被人捧手心之中,何时听过这样的话来?偏生又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这少师。
柳斐然道:“张大人言重了,谁人不知张大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如果张大人教不起皇太女,这世上怕也没有人能教了。”
张松脾气稍缓,毕竟谁都爱听好听的。谁知此时初玉尘本就不服,还小声嘀咕了一句,“太傅就能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