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玉尘听得迷迷糊糊的,然后在这时候突然惊醒,看了看刻表仪,顿时叫道:“父皇,尘儿饿了。”
见自己女儿可怜兮兮的样子,初闻昊这才恍然般地拍了拍额头,“是是是,都把尘儿给饿着了,来人,用膳。”
初玉尘水灵的眼睛里闪过得逞的笑意,朝着柳斐然挤了挤眼。柳斐然心中好笑,行礼道:“微臣告退。”
初玉尘一听柳斐然要走了,眼巴巴地看着地方,初闻昊看在眼中,心中更是无奈,自家女儿对她,还真是少见的依赖。“柳大人就留下来一起用膳吧。”初闻昊说道。
柳斐然一怔,便见初玉尘甜甜地看着自己在笑。她不敢推辞,连忙行礼,“微臣叩谢龙恩。”
柳斐然不愧是新晋重臣,皇上除了让秦丞相留下过用膳之外,也只有她有这个殊荣了。
初闻昊挥退了布菜的太监,柳斐然就要接过布菜的筷子,被初闻昊阻止了,“柳大人不必拘礼,就当是朕还是靖王时候就好了。”
初闻昊这样说,柳斐然却不敢这样做。不过她向来不会紧张到失礼,依旧是从容的模样。初玉尘此时眨巴着眼睛道:“父皇,我要吃这个。”
初闻昊笑着给她夹,“多大人了,还要父皇给你夹菜?”
“是父皇您说把你当做是靖王时候的,父皇以前就会给我夹菜啊。”初玉尘嘴巴一扁,委屈巴巴地说道:“还是父皇你是骗我的?”
“我哪里骗你了?”初闻昊很久没见过自己女儿这么鬼灵精怪的样子了,一颗心都软了下来,连朕都不称呼了。
柳斐然含笑看着他们父女相处和谐的样子,静静地坐在那里。初闻昊安抚好了自己女儿之后,道:“那时候幸得柳大人及时赶来,不然我和尘儿恐怕也就没有今天了。”
“陛下吉人天相,就算没有微臣,也定然会逢凶化吉。”
“这些话也就听听罢了。”初闻昊笑了笑,正欲说话,又觉得一阵咳嗽袭来,便紧紧皱住了眉头。初玉尘和柳斐然二人发现了,神色就是一变。
“父皇,您怎么了?”初玉尘紧张地问道。
“没事,别担心。”初闻昊咳嗽了几声,那阵不舒服的感觉便被压了下来。他安抚好初玉尘之后,见柳斐然依旧是担忧地看着自己,便意味深长地道:“放心吧,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
柳斐然眸光闪烁,便听得初闻昊接着道:“尘儿年幼,有劳柳大人多多费心了。”
初闻昊的话带着一丝不祥之兆在里面,柳斐然心中有些震惊。却因初玉尘没有听出这言外之意,不好挑明直言,便只好沉声应道:“正如陛下所言,殿下年幼,微臣怕辜负了陛下厚爱。”
“秦丞相一早就递了辞呈,是朕留中不发。”初闻昊似乎提起了一件毫无关联的话来。
柳斐然却听出了其中之意,秦丞相年迈归隐怕是不远了,而朝中,能让初闻昊信任的,唯自己尔。柳斐然心中复杂,感动,重负之感交至,连带着一丝难言的悲凉。
皇上的身体,竟差到如此地步了吗?
第16章
对于初闻昊现在的身体状况,柳斐然是忧心忡忡。现在朝廷不稳,一旦传出皇上身体抱恙的消息,怕是会引起动荡,然而皇上的病情又不能一直拖着不理,想起自己之前的猜测,柳斐然出了宫之后,不由得朝丞相府方向而去。
今日秦丞相所言便是在邀柳斐然上门,故而柳斐然毫无阻碍地便踏进了丞相府中。管家把她带到了书房门前,敲门说道:“老相,柳大人到了。”
“请进。”秦丞相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下官见过秦丞相。”柳大人恭敬地行礼。
“柳大人不必客气。”秦丞相正在写字,便招她上来说道:“听闻柳大人书法很不简单,还请柳大人鉴赏一下,老夫这字写得如何?”
“丞相过誉了,下官愧不敢当。”柳斐然谦虚说道,她走到秦丞相旁边,就看到秦丞相在纸上写了一个侍字。
下笔苍劲有力,一笔一划无不显示写字之人沉淫此道多年的精粹。只是柳斐然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是一个侍字,她可不相信,秦丞相是真的让自己看字。
“秦丞相的字在皇城之中素来是千金难求,今日能一览墨宝,实乃下官的荣幸。”柳斐然脑子里在想此字何意,口中也不忘称赞之意。
“不过是大家对老夫的吹捧罢了。”秦丞相放下笔来,干瘦皱巴的手指放在了侍字的那人字旁上,他缓慢地用手指描绘着,说道:“老夫二十五入朝为官,一路沉浮,当上丞相之时已然是五十一岁了,至今十几年的丞相生涯,经过了四朝帝皇。”
这一些,柳斐然自然是清楚的,秦丞相是当今唯一一个经历了四朝帝皇的元老。他宛若一棵大树伫立在朝堂之中,哪怕皇位再怎么变动,都撼动不了他的地位。
“做人臣子,无非就是服侍帝皇,服侍这个国家。老夫沉淫此道几十年,快要动不了了。”秦丞相手指还在侍字的“人”字上面划过,“不服老不行啊。”
“秦丞相宝刀未老,百姓都离不开秦丞相,何来老矣一说?”才从皇上那里得知皇上身体堪忧的消息,转头在这边却又得到秦丞相退隐之心甚浓,柳斐然心有不安。
“是该退位了,不然,该挡着别人的脚步了。”秦丞相轻笑,“老夫不退,别人怎么进?你……又如何再能往上走?”
柳斐然一怔,连忙否认,“下官不曾对丞相之位有过想法,更不会想代替秦丞相,下官年轻不堪重任,还请秦丞相不要误解。”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秦丞相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他浑浊的双眼此时像是行之将木般,“老夫退位快则今年,迟则明年,到时梁大人会接任老夫的位置。”
“然梁大人此人,老夫坦言一句,平庸无奇,若是盛世可无忧,但在此多事之秋,他难当大任。老夫一直不曾退隐,就是因为,一直没有看到可以再担任丞相之位之人。”
“而今此事再次提了出来,原因,柳大人应该也清楚。”秦丞相缓缓说道,柳斐然正欲说话,便被秦丞相摆手阻止,“老夫年纪已大,而皇太女年纪尚幼,日后这个朝廷,还是要看你们这些年轻人。”
“皇上……”
“皇上今日召见你,也有所暗喻吧?”秦丞相像是知道了皇上和她说过什么,便直接打断了柳斐然即将说出来的话来,“正如你所猜测的一样,时间紧迫。”
柳斐然皱眉,“这是为何?”
“大智三惠四痴五病。”秦丞相把以前皇城流传的几位皇子的评语说了出来,柳斐然心下黯然,竟然真如自己所猜测的那般。 “本来不至于时间如此紧迫,然而前段时间血洗靖王府,又受了伤,再加上路途颠簸,原先的病根便全爆发了出来。”
秦丞相提到此事之时,也是满心的忧虑,“无论是太医亦或是江湖上有名的郎中,都无解。”
“这……”柳斐然心情沉重,问道:“时间紧迫,是为多紧迫?”
“短则两年,长则三年。”
柳斐然身体一震,若是三年之后,初玉尘也不过是十岁,这是……幼帝啊。
“老夫自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年岁已大,力不从心。本欲让我的儿子进入朝纲,奈何我的儿子都并非为官的料。”秦丞相叹息一声,“老夫依旧会广寻良医,然而却不敢抱多大希望。”
“此事还有谁人知晓?”
“除了你,再无他人知晓。”秦丞相手指敲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柳大人,当年你尚未为官之时,老夫就已经注意到你了。这些年,老夫也是看着你一步步走到今日,对你,老夫目前而言,是放心的。接下来的这些话,希望你能记住。”
柳斐然听出了秦丞相话语中的严厉,连忙恭声道:“下官必然铭记在心,还请秦丞相教诲。”
“为人臣子,无非是服侍君主。侍,先为人,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会思考,明善恶。”秦丞相说完这句话之后,手指移到了侍字中的土字。
“土,宽厚忠实,是立足之本,如若离开了我们脚踩的这块地,一事无成。年轻人最忌讳的便是好高骛远,目中无人。老夫希望你能脚踏实地,切勿得意忘形。”
“寸,官场无黑白,没有纯粹的好官与坏官,贪官也并非坏官,水清,则无鱼。老夫希望你做事时候要有分寸。柳大人年纪轻轻却身居高位,虽荣光,却也是重担啊。”
秦丞相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手指突然按在了纸上,然后一抹,在纸上留下一条黑印,“柳大人,很多事情未必每个人都会赞同,而使用一些雷霆手段,难免引起抗压。黑,是难免的,只是本心,还望要守住。”
秦丞相举起手来,那指腹之处的墨汁已经被抹掉了,一抹指腹的白在周遭的黑墨中个外地明显。
柳斐然微有震动地看着秦丞相的那一节指腹,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下官,谨遵秦丞相教诲。”
“而今有三件事是刻不容缓的,第一件,教导皇太女成才,急却也同样急不来。第二件,太尉居心叵测,虽现在动不得他,但若拖到皇太女继位,怕朝中再无人能动。第三件,藩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