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玉尘虽然觉得张松的授课乏然无味,但在柳斐然说过那番话之后,她也知自己不可任性妄为,张松不来,她终究是有点坐立不安,连柳斐然教她武功都有点心不在焉。
柳斐然又怎会不知张松抱病之事?不过是她没有提出来,想要看初玉尘会怎么做罢了。这一件事皇上也是知道的,毕竟初玉尘是皇太女,谁也不敢怠慢。
柳斐然装作无事发生地指导完武功之后,说道:“今日就练到这里吧,殿下,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初玉尘接过贴身婢女白露递过来的热面巾,擦过脸上的汗之后,见柳斐然要走,连忙开口,“少傅请留步。”
柳斐然心中有所猜测,她面上不显,温言问道:“不知殿下还有何要事?”
“尘儿听闻张少师近日身体不适,心中挂念,便想出宫探望,然而尘儿年纪尚小,若是单独出宫,父皇肯定不会应允,故而希望少傅能同尘儿一同前去。”初玉尘打起官腔的时候,实在是看不出是个孩子。
柳斐然对初玉尘做出如此决定颇为满意,她早已和皇上商议决定,就待初玉尘的反应罢了。此时见她一本正经地说了出来,便含笑点头,道:“张大人若是知晓了殿下一番心意,必定会感动不已。”
初玉尘并不相信张松会有多感动,她的心思很是细腻,明显看出了张松对自己似有不满。但柳斐然这样说,她也断然不会反驳罢了。
于是初玉尘就换了身便服,毫无阻碍地随着柳斐然出宫了。毕竟是皇太女,所以除开柳斐然之外,暗中还随了不少的高手在后。
初玉尘回皇城之后第一次出宫,心里难免有些发痒想要出去玩。在黎城之时她出门便从来不会受到阻拦,后来性格虽发生了改变,但也不会说闭门不出。而今在皇宫里,倒是把她给闷坏了。
不过想到自己还有正事要办,初玉尘也没有要下车去闲逛。她乖巧地坐在一旁,眨巴着眼睛问道:“姐姐,你住在哪儿?”
柳斐然道:“住在青熙巷那一带,和张大人的府邸并不在同一方向。”
“那我能去你家里玩吗?”初玉尘眼睛亮晶晶的,很是期待地问道。
柳斐然哑然失笑,“今日恐怕不行,我还有事要忙,待会要回府衙。” 初玉尘有点小失望,好不容易可以出来了,竟然还不能去柳斐然家中。
很快马车就到了张松的府邸门口,柳斐然率先从车上下来,伸手去扶初玉尘。初玉尘很想直接扑在柳斐然身上,但想起现在还有人在,便也端正了小脸,一本正经。
随着初玉尘出来的小可子连忙上前敲门,自有管家跑来开门,狐疑地问道:“你找哪位?”
“殿下到来,还不速速开门迎接?”小可子压低声音说道。
管家惊疑不定,看向那边,柳斐然他是认识的,旁边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小人儿,能让柳斐然站她身后的,除了当今皇太女又还有谁呢?
管家连忙行礼,把人迎进门来,急忙忙地跑去汇报,“老爷、老爷不好了,皇太女来了。”
张松不过是借故不去东宫罢了,又何来生病?他此时正在看书,听得管家此言,有一瞬间也是慌了。
“殿下怎么来了?”张松眉毛一挑略有心虚,旋即又按捺住心虚之感,放下书来,说道:“真是胡闹,殿下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岂不是都是老夫的过错?”
管家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说道:“老爷,随行的还有柳大人。”
张松虽然不怎么喜欢柳斐然,但是这个女子一向聪明过人,断然不敢太过敷衍,只能哼了一声,出了书房。
待得柳斐然一见张松之时,眉头便忍不住紧皱了。这张松面色红润,脚步稳健,又哪里有抱病之态?
张松面容冷淡,行礼虽一丝不苟,然而人却带了几分漫不经心,“下官见过殿下,殿下怎么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啊。”
“听闻张少师身体不适,已有多日不曾入宫,学生担忧,故登门拜访,还望少师勿怪学生没有事先拜帖,突然到来。”初玉尘恭敬地说道。
张松目光斜斜地看了初玉尘一眼,也没有笑意。她此番举动,若是换成皇子的行为,他必是诚惶诚恐的欢喜,但换成了公主,他便觉得果真是女子,行事终归不妥。
“殿下身为储君,怎可随便出宫?柳大人,殿下若是出了什么事,谁能负责?”张松开口就是一番责骂,“哪怕是出宫,也得多带一些侍卫,殿下身份尊贵,怎可如此随便?”
柳斐然才松开的眉头又忍不住皱了起来,只是她也没有反驳,温言道:“张大人说得对,是柳某考虑不周。”
“殿下您要知道,您若出事,所有人都难逃其责,特别您又是皇太女,不安全因素实在是太多了。”张松对初玉尘说道。
张松这话虽像是为了初玉尘好,可却听得她心里不舒服。哪怕她听不懂,也知道这断然不是好话,便忍不住冷了小脸,说道:“学生自知安全重要,然我国历年来,还从未有过不出门的太子。不经磨砺,又何来的成才?”
初玉尘的一番话,让柳斐然心里颇为赞赏,与此同来的,是对张松的不满。初玉尘都懂得的道理,张松却如此行为,也不知是何缘故。
张松被这么一气,顿时那点心虚都消失不见了,“皇太女果然聪慧过人,下官比之不及,少师一位,下官担当不起。”
“张大人,还请听柳某一言。”柳斐然开口说道。
“柳大人不必多言,下官身体不适,恕难相陪。殿下,柳大人,请。”
初玉尘脸色彻底变得冷漠了下来,就连柳斐然,也是淡了笑容。
“张大人慎言。”柳斐然缓缓说道。
第19章
张松此时正气在头上,听得柳斐然略带冷意的话,他不由得横了她一眼,道:“柳大人此话何意?”
“殿下特意从宫里出来,带上心意探望张大人,然而进门到现在张大人连茶都未曾奉上,就告知送客,这可是张大人的待客之道?”柳斐然语气虽平淡,但明显带了两分质问之意。
张松一愣,反应过来自己在此事上面理亏,但被柳斐然提出来,他更是没有办法坦然承认,故而恼羞成怒地道:“下官身体不适,难道还不能休息?不然本官告假是为何?”
“假若换成是秦丞相到来,张大人可还是会送客?”柳斐然干脆不留张松面子,直言说道:“不说是秦丞相,但凡是太仆抑或是卫尉等大人来访,张大人可还是避不见客?”
张松脸色一变再变,因为柳斐然明显说中了他的心思。不说是高官,哪怕是换了一个七品小官上门,只要他是男子,张松都不会是如此态度。
他是出了名的不喜女子露脸,柳斐然才高八斗又如何,她是女子便是原罪。而初玉尘虽是储君,但年纪尚小,又顽劣不堪,还是女子,更是让他见着便觉生气。
“本官不知道柳大人在说什么。”张松断然不肯承认自己的心思,于是便冷哼一声,“柳大人虽然年少成名,但有些事还是不要妄下断言比较好。”
“张大人教训得是。”柳斐然不卑不亢地回应,“只是柳某不懂,张大人乃世间大儒,饱读诗书,得天下读书人的敬佩,按理说该是公正无私,不偏不倚,可为何,张大人却对殿下和柳某抱有偏见?”
“柳大人慎言。”张松脸色几番变幻,冷冷地说道,“本官虽只是少师,但也由不得柳大人污蔑。”
“原来张大人还记得自己是少师啊?柳某还以为张大人已经忘记了。”柳斐然含笑说着,那模样分明是与好友闲聊般的自然友好,偏生话里面却带了刺,“不然的话,张大人怎么就对殿下如此无礼呢?”
“殿下乃未来的天子,现在的储君,是我等的君主,必应恪守君臣之礼。然张大人三番四次拂袖而去,而今殿下亲自上门,竟未曾请上座便送客,这就是张大人的为臣之道吗?还是张大人认为自己要比殿下更为尊贵?”
柳斐然最后一句话可谓是诛心至极,一顶不敬的帽子便戴在了他的头上。然而她说的却是实话,张松的所作所为,早已超过了普通臣子的界限,哪怕是捅到皇上面前,他也分毫站不住脚。
张松脸色越加阴沉,可是不得不说,他确实是忽略了初玉尘的身份。应该说在他心里面,根本没有把她当成真正的储君。
“殿下乖巧聪明,尊师重道。听闻张大人身体不适,特地请求皇上让微臣带出宫,就为了看望张大人。如此乖巧懂事的学生,张大人又为何对殿下诸多不满?殿下可是顽劣了?然怎不曾听闻宫中流传殿下顽劣之事?”
柳斐然反问起来句句戳心,好似要把张松脸上那层皮拔下来似的让人心惊。张松脸上皮肤一抽再抽,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看向初玉尘。却见初玉尘小脸略微委屈,半低着头,看着手中捧着的砚台,好不可怜。
然而,在这副委屈的面容下,是一颗暗爽的心,只不过谁也没有察觉到她的想法罢了。初玉尘也没有想到平日里温和有礼的姐姐也有这么锐利的一面,笑里带刀的样子让她好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