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助理眼睛一扬:“什么意思。”
“意思还不明确吗,陪他一起被软禁啊。”丁隶指着身后的背包,“我可是连行李都带来了。”
钱助理挑了挑眉毛:“我们这儿可不是给人饭后散步的小公园,当心有来无回。”
“既然来了自然没打算回去。”丁隶语气轻快,“不用考虑了,我不是来征求同意的。”
“是吗?我要是不同意又怎样?”
丁隶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手术刀。
“你觉得我会怕这个?”她满不在乎。
“当然不会。”丁隶摇头,“可如果死在这里的是我,你猜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钱助理终于皱了一下眉头。
丁隶微笑闪了闪刀片:“鱼死网破?还是愉快共识?”
钱助理一言不发,这是某种博弈,赌的是他会不会当真对着自己的颈动脉划下去。她调动全部的直觉观察着对手,那人的笑意和口吻十分温和,眼睛里却有着某种笃定甚至疯狂,过激起来可能真会豁出性命。
最终她站起身来:“把所有电子设备都交出来吧,软禁就该有个软禁的样子。”
丁隶知道自己赢了第一局。
被保镖羁押着,进电梯,下车库,坐上一辆黑色奔驰,他望着繁华的街景和自由一起倒退远去,未知的危险迎面而来。
蓝景轩里,丁隶推开门。
客厅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男人,背影相对,身着素衣,负手握一把折扇。听闻门声,他回过头,掩盖住一刹那的惊讶,似笑非笑地眯了眯眼睛。
一双丁隶曾以为只需要对视一秒,就能解开全部疑惑的眼睛。
“不欢迎吗。”丁隶耸肩。
“欢迎你自投罗网么。”他走过来,泪痣衬着弯起的眼角。
小桃送来晚饭,带上门出去了。
丁隶看看满桌的珍馐,这才感到饿了:“阿静,难怪你一来就不想走,又是豪车又是豪宅,还有漂亮姑娘送饭上门,光一顿就这么一大桌。”
齐谐递去碗筷:“所以你嫉妒了,要来抢夺资源?”
“对。”丁隶点头。
“那你这顿尽管吃吧,我会叫钱助理撤掉医院的举报,明天送你回去。”
“想都别想,只要你一天被困在归心堂,我就陪你在这呆一天。”
齐谐叹口气:“我现在有些后悔,如果那晚我不回斋子里,你一定还在好好地当你的医生。”
“你那天回去到底是干嘛的。”
“你不知道吗?”
“模模糊糊。”
“那就好。”
“好什么好。”丁隶盯住他,“我不信你就是给我送药的顺便还洗了个衣服。”
“为什么。”齐谐夹起一团饭。
“那点小事不值得你冒风险回去。”
“谁说是小事了,你每次一发烧就好不了,如果不尽早吃药压下去,谁知道要病多久。”
丁隶感动得一时无话,又觉得不对:“以我对你人品的掌握,真是这样的话你才不会承认。”
齐谐嗤笑:“你记得我多少事,就掌握我人品了。”
“一件也不记得,但是我知道。”丁隶信誓旦旦,“就像你可以不记得一加一是谁教的,但永远知道它等于二。”
“这倒有意思,我还没想过这一层。”齐谐停了筷子,“我那天回斋子里,是因为你把我衣柜里的东西翻出来了。”
“我只拿了你一件衣服穿,不记得翻出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柜子里有种叫衣鱼的虫,总是蛀坏衣服,我不想直接打死它们,所以放了一只东西在里面。”
“樟脑丸吗。”
“是,这个‘樟脑丸’在你翻衣服的时候跑出去了,如果不及时把它抓起来,一见阳光就会晒死。”
“是一种妖怪?”
“若‘妖怪’是指妖异诡怪之事物,那就是。”
“我为什么看不见它。”
“你连它的名字都不知道怎可能看见。”
“它叫什么?”
“不想告诉你。”
丁隶自己盛了碗汤,却看他半天不动筷子:“你不吃了?”
“你管我。”齐谐斜他。
“对了。”丁隶伸手,“把我的记忆还回来。”
“我没有删掉你的记忆,它好好存在你脑子里,只是你没法读取罢了。”齐谐将筷子架在空碗上,“天底下每天都有怪事发生,人们却能活得如此正统,就因为他们会自动忽视那些无法理解的东西,或者把它扭曲成可理解的样子。而我写下的字有一种力量,能让那些被人们忽视的东西,作为一种客观存在被强行正视。”
丁隶想起卦婆养女说过的话:“那你也属于无法被人理解的东西吗。”
齐谐笑:“你觉得呢?”
“上次你可是答应我了,如果我找到你,你就把事情都告诉我,”
“我反悔了,不行?”齐谐粲然,洗干净碗筷,整整齐齐摞回餐盘里。
丁隶见他进了书房,三口两口把饭扒完跟了进去。
“你来作甚。”齐谐坐在桌前头也没抬。
“你在写什么?”丁隶凑上去。
齐谐啪地合起本子:“我现在想一个人呆着,你若是无聊可以出去看电视。”
“好啊。”丁隶转身走了。
齐谐听他答应得异常爽快,显然是生气了,却也懒得去管,写完日记看了会儿书才回到客厅。厅里黑乎乎的,丁隶抱着胳膊坐在沙发直勾勾盯着前方,见他来了也没反应。
“你在干嘛。”齐谐走到他视线范围内。
“看电视啊。”丁隶歪了歪身子,“你别挡着,我看不见了。”
齐谐没忍住笑出声来,替他打开落地灯:“你喜欢的话慢慢看,我先睡了。”
丁隶望了一眼落地钟:“现在才九点。”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像你这种夜猫子,活着就违反自然规律。”齐谐拐进走廊,声音渐小,“右手边第一间是客房,柜子里有你的铺盖,晚安。”
听到关门声,等了足够长的时间。
丁隶估算他应该睡了,蹑手蹑脚回到书房,想找出刚才他写过的那个本子,看能不能发现更多的线索。在桌面上翻了一圈,没有,柜子里都塞着些旧书,也不像,他绕到书桌后头,拉了拉抽屉,锁住了。
钥匙一定是他拿走了。丁隶这么想着,轻轻走到卧室门口压下把手。
齐谐侧身躺着,面朝外,胳膊搭在枕头上一动不动。
丁隶慢慢摸到床边,侧耳倾听他是否睡熟,却没有听见呼吸声。他以为是自己搞错了,伸出食指凑近他的鼻孔,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气息流动。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丁隶碰了碰齐谐搁着枕头上的左手,尸体一般的冰凉从指尖传来,直刺入他的心脏。
☆、李陵山
失温的身体,没有呼吸和脉搏,那一刹丁隶甚至感到鼻腔钻进了一股气味。
仅在太平间闻到的,死人的气味。
这种气味他习以为常,可是当它从自己熟悉的人身上散发出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可怕。
“阿静!阿静!”丁隶用力拍他的肩膀,声音有些发抖。
齐谐动了动,勉强撑开眼睛。
“你怎么样!”丁隶按上他的劲动脉,依然没有任何跳动,“你说话!哪里不舒服?心悸吗!胸口疼吗!有没有头晕!”
“吵什么。”齐谐不耐烦地挡开他,撑着枕头坐起来抓抓头发。
一切都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丁隶只恨手边没有听诊器,一把攥住齐谐的肩膀,耳朵贴紧他左边胸口。
没有心跳。
“喂,别动手动脚的。”齐谐推开他的脑袋,感觉肩上那双手竟微微颤抖,最终有些不忍,笑道,“吓着你了?我没事。”
“你是死的活的,需要气管插管心肺复苏吗。”丁隶嘴上开玩笑,眼里只有担心。
“半死不活。”齐谐拨开肩上的手,“我平常就是这样,睡着之后心跳呼吸就会停止,身体也会失温。醒时稍微恢复一些,具体取决于运动量,如果坐着不动,心跳一小时两三次左右,倘若绕着屋子跑两圈,呼吸就会加快一点。”
丁隶难以置信:“为什么会这样,别告诉我是天生的。”
“我也不知道,记得高中体检还是正常的,大概从十年前开始吧,心跳和呼吸就越来越慢,体温也渐渐变低。”
“去医院查过没有。”
“你想我被抓进科研所吗?”
“阿静。”丁隶严肃地看着他,“你死了以后让我解剖一下。”
“行啊,只要我死在你前面。”
“那还是算了。”
齐谐笑笑。
“你有回到正常指标的时候吗,我是说心跳呼吸。”丁隶又问。
“有一种情况。”齐谐停了停,“做(防和谐)爱的时候。”
丁隶眨了眨眼睛一脸认真:“这是个值得研究的现象。”
“胡说什么。”齐谐打个呵欠,“好了我困了,明天还要出差一趟,你也早点休息。”
丁隶嗯一声,本想替他带上门,总觉得不放心:“你的房门就开着吧,如果有什么不舒服,随时叫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