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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香 番外完结 (蛮七公)


  祁旦缌睡意浅了,便披上一件大氅,打开房门走到小院中一侧老树下,老树前方歪着一口水缸,水缸靠着一块光滑的大石块,银装素裹,大地都披上了厚厚的银氅,祁旦缌走过去扫了扫石块上的积雪,坐下,身上带着刚起身的热气,此刻倒也不觉得寒冷,冰凉的空气吸入比重反倒觉得头脑清醒不少。
  自到此处,祁旦缌便再没见到过拉藏,听闻他被桑杰发去某个地方做祭坛祭祀,也有传闻说他被罚去藏经阁整理经卷,也不知哪个是真。他却是如今祁旦缌唯一熟悉的人了。尽管,他从未真心待他如友。
  如今细细想来,拉藏当初将他带走,并未是为了不让他去藏都,而是利用他寻找佛祖舍利,佛祖舍利虽异常珍贵,除却安抚民心和众佛家弟子之外,似乎并无他用,祁旦缌当真想不明白拉藏拿着佛祖舍利是为何。桑杰如今是藏都的理事第巴,掌控着整个佛国,他想是很看重拉藏,意在将他培养成下一任固始汗,然而拉藏却并未将他找到佛祖舍利之事告知桑杰。这其中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秘密,权臣倾轧,哪怕是在佛国也不鲜见。
  他不能做甚么,只想独善其身。
  “诸苦所因,贪欲为本;若灭贪欲,无所依止。为灭谛故,修行于道;离诸苦缚,名得解脱。”祁旦缌喃喃,“一切应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如此道理,世人皆懂,却依旧有人执迷。”如此坐了许久,直到感觉身子凉透,祁旦缌才回到了屋里。

  ☆、皈依

  三年后。
  藏都,夜市的一间汉人茶寮内,台幕上演着生动的皮影戏,藏都百姓对此很是新鲜,茶寮开张虽不足年,来人却是很多。茶寮布置简单,台幕置于入门正前方,平日多做戏曲皮影戏亦或傀儡戏,倒也热闹非凡。
  此刻,茶寮内西南侧一降红袍僧人坐于一方桌前,一众人自取椅櫈绕僧人而坐,有人问道:“大师,何为快乐之道?”
  只见僧人面容淸俊,眉眼清澈,顶六枚法戒,气度温润,他双手合十向众人施了一礼,道:“某日,无德禅师在院里锄草,迎面走来三位信徒,向他施礼,说道:人具说佛能使人痛苦消弭,我们信佛多年,却依旧不觉快乐,是为何?
  无德禅师放下锄头,安详地看着他们,道:想快乐并不难,首先要明了人为何而活。
  三位信徒看了看彼此,未料无德禅师会如此问。
  过了片刻,甲说:人总不能死?死亡太可怕,因而人便要活着。
  乙说:我如今拼命劳作,便是为了年老时能享粮食满仓、子孙满堂之生活。
  丙说:我奢望不高,我必须活着,不若然一家老小如何生存?
  无德禅师笑道:愿不得你们得不到快乐,你们整日想便是死亡、年老、被迫劳作,如此自然感到疲累。
  甲说:有了名誉,便有一切,便能快乐。
  乙说:有了爱情,便有快乐。
  丙说:有了金钱,便能快乐。
  无德禅师道:那为何有人有了名誉却依旧烦恼,有了爱情却依旧痛苦,有了金钱却依旧忧虑?
  信徒们无言以对。
  无德禅师道:信仰并非空洞,它存在于人每时每刻的生活之中。改变生活的态度,生活本身才能有所变化。名誉服于大众,才有快乐;爱情奉于他人,才有意义;金钱施于穷人,才有价值,如此便是快乐之道。”
  祁旦缌道:“莫不安,莫氐惆,即便放肆桀骜,莫忘释义本真。人活一世,冷暖酸甜,休咎得失,际遇万千。象牙塔,十字街,青云路,地狱门,相隔一纸间。只问耕耘,不问收获,清湛似水,不动如山,甚么疾风骤雨,嬉笑怒骂,桂冠荣衔,一律泰然处之,是为大智者。”
  “智者,乐也。”祁旦缌向众人微笑道。
  又有人问:“大师,都说一切皆为法?何为‘法’?”
  祁旦缌道:“一切皆为‘法’,诸法可分蕴、处、界三类,称为三科,并有五蕴、十二处、十八界之说。五蕴即是色、受、想、行、识。十二处即六根、六境,六根每一根与六境每一境相对应:眼根、耳根、鼻根、舌根、身根、意根、色境、声境、香境、味境、触境、法境。十八界即六根、六境及六识之合称。
  破除“我执”谬见,认识“无我”道理。
  十二缘起,‘依缘而起’,佛以为,世间万物因种种因、缘才得生起或坏灭,因缘和合则生,因缘分散则灭,。人为万物之一,亦是因缘和合之像,而成三世二重因果业报轮回。
  十二缘起即:无明、行、识、名色、六处、触、受、爱、取、有、生、老死,此十二因缘依此彼有,此无则彼无的法则,流转不息。人生之苦皆源于无明所起之造业受果,消除无明,皈依佛法,才可求得解脱,断绝轮回,得涅槃与理境之界。”
  祁旦缌随后拿出些小册分发与众,与人破惑解业。
  茶寮掌柜是汉人,为人热情豪爽,颇为信奉佛学,一日祁旦缌路过茶寮,他见祁旦缌气韵非凡道骨仙风,便请求他为之解惑,经其一番指点,掌柜顿悟;更以祁旦缌为友,时常邀祁旦缌来此做客解惑;祁旦缌也因此地氛围活络,自此便时常于此处讲经授业。藏都佛教信徒众多,于此小街闹市,夜间无事时百姓便也欣然听得祁旦缌授经。茶寮掌柜与祁旦缌也似老友,每每祁旦缌讲经之后,闲暇时便于他喝酒作聊,祁旦缌好酒,掌柜为人粗犷,也敬祁旦缌为大智者,倒也不计较他身为出家人应遵从的戒律。
  今日,祁旦缌喝的微醺,眼看天已微亮时辰不早,明日一早还需得上课,于是便拜别了掌柜,离了茶寮。
  一出茶寮,纷纷白雪,一阵寒气扑面而来,祁旦缌深深呼出一口白气,系紧外披斗篷,戴上蓑帽,四处望去,天地一片雪茫茫,街道、屋檐及门口悬挂的红灯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雪,银雪映照大地,倒似黎明一般明亮。此刻夜市早已静了下来,人们正处于安眠。祁旦缌沿着来时的路,走向那座山,那座人们时常顶礼膜拜山,那山上坐卧着神圣的巴布白宫。而并未有人知晓佛国的王游弋与红尘,夜市茶寮那些寻常信徒也不会晓得这位年轻的僧者便是他们的活佛。
  脚踩积雪,在这寂静辽阔的山林声声作响,祁旦缌心情舒畅,如此生活倒也不再陈乏,只愿能晚些被人发觉他的偷闲。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祁旦缌敲响了后山的一个小门,一个小沙弥探头探脑的打开了门,看到祁旦缌后紧忙开门让了进来,而后迅速将门上了锁。
  小沙弥拍了拍祁旦缌斗篷上的落雪,伸手接过祁旦缌脱下的蓑帽,脚步匆匆随同祁旦缌回院,边走边道:“禅宗大人,您可算回来了,这次实在是太晚,再过一个时辰就要上课,亏得赶上了,不然可糟了。”相较于小沙弥,祁旦缌倒不那么慌张,只道:“下次会早些的,今日与掌柜下棋,太入神竟忘却时辰了。”
  小沙弥嗅了嗅祁旦缌身上的味道,道:“您身上酒味太重,我去给您烧水,您梳洗一番换换衣服,免得惹人非议。”祁旦缌点点头,小沙弥飞一般去烧水了,祁旦缌回到屋里便躺在了床上,顷刻便陷入睡梦之中。
  而屋外还在下着鹅毛雪,寂静的小院,寂静的后山,那条被祁旦缌踩踏出来的小径也寂静的蜿蜒着,小径上留下的那一串罪证脚印,很快便被飘落的雪花掩盖了起来。
  翌日,祁旦缌忙完课业,回到院子,誊抄了一篇经文,隔着窗子看天色尚早,便找了一本经书,埋头读了起来。待再次回神时,不知何时小沙弥已经点亮了灯烛。
  于是,祁旦缌放些书,披上斗篷打算出院。
  小沙弥此刻正在院子里扫雪,见祁旦缌这身装扮便知他又要下山去,紧忙将扫把扔了拦了路,小沙弥很是惆怅的说道:“禅宗大人,您不是今早刚回来?还是好好歇息一两日再下山吧?”
  小沙弥很苦恼,巴布白宫规矩森严,他不能随便下山去,打扫时偶然发现一偏僻角落处有个荒废已久的木门,木门掩映在茂密的林木后,其后便是巴布白宫后山,平日里不易被人发觉,小沙弥将门修整了一番,换了一把锁头,偶尔便以此回家去看看老父老母,只是有一日竟被禅宗大人发现,料想免不了一顿责罚,没曾想禅宗并不怪罪。如今小沙弥却是十分后悔,倒不如当初得了责罚,也省的如今这般提心吊胆,如若禅宗大人出了意外,他一小小沙弥如何承担这罪责?
  祁旦缌也晓得小沙弥的担忧,只是他如今待在这四方院里实在憋闷,得了外面的乐趣,自然日日都想出去,只是他也晓得此事并不稳妥,近些日子也是出去的勤了些,于是便如了小沙弥之意,解了斗篷,道:“那好,我今日便不出去了,”然后拾起扫把,“我也来扫扫雪。”
  小沙弥也不争执,很欢喜的拿了另一把继续扫雪,。这座院子面积并不小,布置却简单,看着空旷了些,祁旦缌不喜欢太多人围着自己,便只留了小沙弥一个,两个人扫完雪都出了一身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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