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都是人的气味,我左顾右盼,张措说:“跟紧了。”我点点头。
张措买了最后一张站票,我们挤上火车,车厢里的味道比起客车有过之而无不及。车里的人多穿着民工装,大概也是南下打工的,我们挤进去后,不少人向我们看来。他们的视线多集中在我身上。
我往张措身后躲了躲,张措低声说:“别怕。”
我从他身后探出脑袋,重新打量满车的人,当我的视线扫过他们时,有人还对我招手笑了笑。张措把包垫在身下,我们和另一群人挤在车厢连接处,我捂住鼻子,酸的臭的各样气味混杂一起。
有人揶揄我:“哟,鼻子不舒服呀?”张措忙抱住我,对他友好道:“没事,他还没坐过火车。”那人笑着坐到旁边去了。
我真没坐过这样的大铁块,摇摇晃晃载着一车人背井离乡驶向远方。
张措坐在包上,我钻进他怀中,将鼻子贴近他的胸膛。张措搂紧我说:“时蒙,睡会儿吧。”我抓住他的衣领,我不太敢睡觉,怕一醒来他就不见了。张措说:“怎么了?”我仰头看他:“你不走吧?”
张措笑呵呵地说:“不走,我抱着你。”
我抓紧他的衣襟,听着火车行驶轰隆隆的响声睡着了。
我们在火车上坐了三天,终于到达G市。
挤得我浑身都要散架了,张措背上包牵着我,我们跟随人潮挤出火车站。走出车站豁然开朗,G市比本市繁华许多,人也愈多。我更不敢乱跑了,牢牢抓住了张措的手,我们在大街上举目四顾,我突然感到一阵茫然。
街道边的广告灯亮起来,夜晚将要到了。
张措在车站附近找了家旅店,一晚上二十,就是一个大院子,老板娘领我们进了最里边的房间。院子里有人正打牌聊天,说着我听不大懂的方言,我扭头问张措:“他们在说什么?”张措道:“这边的方言,我也听不懂。”
我哦了声,我们进了老板娘安排的房间,张措问女人:“要身份证吗?”老板娘摆手:“算了,看你们也不像坏人。”张措交了押金,老板娘给他一把钥匙,指着隔壁的澡堂说:“公用澡堂。”
张措点头:“知道了,谢谢。”
老板娘扭身离开了。张措把包放进里面的墙角,检查窗子锁上门,不大的房间,也只有一张床,张措打开电视,我捧着遥控器,没几个台,翻来翻去没几下就没了。张措看看时间说:“天快黑了,时蒙,去洗个澡。”
我趴在床上不想动弹,张措轻拍屁股:“去,洗澡,臭死了,小妖怪。”我瘪嘴,不满地说:“你也臭。”张措哈哈大笑,把我从床上横抱起来:“好好好,小妖怪和大哥哥一起洗咯。”
我抱紧他的脖子,怕摔下来。张措放下我,从包中翻找出牙刷洗脸帕和换洗的衣服,他一手拎着衣服,一手拉着我,我们进了公用澡堂。想不到运气还挺好,澡堂里没什么人,张措刚把自己的衣服脱光,浴室里最后一个人也走了。
张措浑身脱得精光,他身材精壮,结实的小麦色,配上俊朗英挺的一张脸,极具魅力。我个头刚到他腰间,张措低声笑道:“我帮你脱?”
我推开他的手,嘀咕说:“我自己来。”然后转过身去背对张措慢腾腾地解开上衣,张措说:“先摘帽子。”我手忙脚乱把帽子摘下来,然后踮着脚想挂到换衣间的挂钩上,结果没够上。
我听见张措清朗的笑声,“哟,小妖怪,让大哥哥帮你吧。”他揶揄我。我环视一圈,发现个小板凳,小跑过去抱着板凳放在挂钩下,我站到板凳上,张措道:“小心点!”我终于能够着挂钩然后把帽子挂上去。
张措笑得更欢了,我完全不懂哪里好笑,回头瞪向他。他走动的时候,腿间那物就左右摇晃,尺寸惊人,我默默咽口唾沫,讲真我还没见过化为成人后自己的。只是觉得莫名慌张,我移开视线,张措结结实实地抱住我。
“小妖怪,我帮你脱。”他贴着我的耳朵说,我在他怀里瑟缩了下,点点头。张措笑盈盈地解开我的外衣,将我剥得只剩下条裤衩,我把两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浑身轻颤。张措说:“怕什么呢?”
我没说话,张措一双灼热的手贴上最后的布料,我说:“我们在这儿待到什么时候?”张措把内裤和衣服放进小方格中,下意识问:“在哪儿?”我说:“G市。”张措愣住,随后道:“不知道。”
“你知道我妈的事吧。”他拉住我走到浴头下,张措扭动开关,热水就从头顶洒下来,我好奇想仰头看,猝不及防被水扑了一脸。眼睛进了水,我仓促闭紧,叫道:“张措,张措!”
张措忙抓住我的手,把我从水流下拖进他怀中,然后用干帕子擦干我脸上的水滴。猛一下离开热源,我觉得有些冷,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张措蹲下身望着我:“你不想呆在这儿吗?”
我答非所问:“你妈妈怎么了?”张措微怔,沉默少顷,再次开口:“她就是从G市到北溪村的,为了嫁给我爸,和家里断绝了关系。”我问:“你认识你的外公外婆么?”张措摇头:“不认识,我妈也从没跟我提过他们。”
“只是我爸,老是叹气,说我妈放弃了一大笔财产。”张措挤出洗发膏揉了揉抹在我的白发上:“算了,不提也罢。”我抓着他的腰,任由张措清洗我的头发,张措说:“把眼睛闭上。”
我闭紧了,张措将我推到水流下,将泡沫冲干净。我说:“能让我的头发变黑吗?”张措说:“挺好看的,怎么想弄黑。”我摇摇头:“不想戴帽子了。”
张措说:“可以染发,不过对头发不好。”我想了想,最后说:“你喜欢白的吗?”张措摸摸我的脖子:“我都喜欢。”我撇撇嘴:“好吧。”
我们快洗完的时候,有个胖男人进来了,我躲到张措身后。胖男人眼睛挺小,一笑起来就看不见的那种,肚子上肉多,把皮肤撑得尤其白。他一眼看见我便是一怔,随后眯起眼睛望向张措。
我以为他不怀好意,下意思地警惕起来。
☆、刘哥
但这胖男人很快就笑着迎上来:“你也住这家旅馆,便宜对吧,有浴室,条件还不错。”张措一愣,大概没想到对方突然笑脸相迎,客气地说:“对。”那人指了指我:“这你儿子?头发怎么白的?”
张措拍拍我的脑袋,示意我不要紧张,他道:“得了病,头发就白了。”胖男人用上开玩笑的语气:“不传染吧?”张措道:“不传染。”
张措拧干帕子擦掉我身上的水珠,也许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胖男人的视线若有若无扫过我。我贴紧张措,厌恶被人类觊觎的感觉。张措想帮我套衣服,我拒绝了,张措把衣服穿好的时候,我也收拾整齐。
想不到那胖男人很快也结束了,我们走出浴室时,他才开始穿衣服。胖男人说:“等等,你也是来G市找工作的吧?”张措警惕地看他,疏离道:“是的。”胖男人嘿嘿笑了笑:“我姓刘,刘焘,叫我刘胖子就成。”
张措点点头,转身想走,刘焘又叫住了他:“我也是南下来找工作的,交个朋友吧,说不准以后能相互照应。”张措想了想,我拉住他的手说:“走吧。”刘胖子道:“都是人生地不熟的,你有住的地方没,我在这边有个叔。”
张措听见他说有住的地方没就停下动作,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刘胖子,他挠挠头顶,看上去比第一眼憨厚许多,语气诚恳:“我叔给找了间房子,在新城区,离车站也不远,房子大,我一个住太空荡了。”
他见张措被他吸引了注意力,脸上表情更加真诚了,说:“你带小孩也不容易,要不咱们合伙住吧,房租对半分,怎么样?”他边说边穿衣服,没一会儿穿戴整齐走到我们面前,刘胖子伸手想摸我脑袋,我躲开了。
张措说:“我再考虑考虑吧。”刘胖子递给张措一张纸片,上面写了他的名字和一串数字,除此外便是一片空白,刘胖子说:“这是我名字,旁边是手机号,手机知道不,这两年流行起来的,好用着呢,你有没?”
张措答:“没有。”刘胖子哥俩好地揽住张措的肩膀,带着他往外走去:“那你可得买个。”
张措拉着我。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远方五光十色,灯火辉映,天边一派橙红,我仰头望向天空,看不见星河了。
刘胖子不遗余力地向他推销:“我一人房租又贵了,咱俩住,我有空也能帮你带孩子是不?我初来乍到,还不认识啥人,兄弟看你长得实诚,相逢即是缘,你叫我刘胖子也行。”
刘胖子实在太热情了,张措说:“你是北方来的?”刘胖子惊讶:“猜挺准,我看你细皮嫩肉,别是南方人?”张措点头:“南方的。”刘胖子说:“南方好,水养人,北方尽出大老粗。”
张措笑了笑,刘胖子说:“吃晚饭没?”
我们已经并肩走到房间门口,张措看向我,我说:“有点饿。”张措诚实道:“没有。”刘胖子热情地招呼:“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川菜馆,一起?”张措低头问我:“吃吗?”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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