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夜声娱乐会所前台接待员。”
纪离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掉出来了,他抹掉眼角渗出的泪,摆摆手:“别说得这么一本正经成不。”我疑惑:“难道你不是做这个的?接待员什么意思?”
“那你再说说,我用什么接待?”纪离好笑地说,我在脑子里翻来覆去过滤这个词,留下一叠自认为正确的猜测:“嘴。”
纪离扬眉:“对,接着说。”我接道:“手。”纪离拍巴掌:“聪明。”我郁闷地问:“难道接待不是这个意思吗?用嘴说,用手做欢迎的姿势?”纪离笑着摇摇头,把被子给我盖紧了些。
“你说得对,但不是这么用的,那男人也快下班了吧。”纪离说,我抿抿嘴唇:“他叫张措,弓长张,措施的措。”纪离怔愣,顷刻反应过来,点点头:“我知道了。”
天快黑时,张措到家了,手里提了只香喷喷的烤鸭。在门口就喊我的名字:“时蒙!”我说:“张措回来了。”纪离笑道:“那让他来照顾你吧,我也要回去上班了。”
我不解:“晚上上班?”纪离点头,食指搭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眨眨眼:“用嘴和手。”我莫名其妙地目送他起身,张措看见纪离后脸色一变,他紧张地望向我,见我仍然一脸迷茫,才重新望向纪离。
张措客气地说:“有什么事么?”
我道:“张措,他救了我。”
张措又紧张起来:“你怎么了!”
纪离朝我努嘴:“可别把小孩儿一个人放在家里,发烧了没人知道,烧傻了可怎么办。”
张措把手里的纸包扔到桌子上,三步并作两步到我身边,他伸手抚过我的额头,再在自己额间试温,大概是看烧也退下了,紧张地神色方才舒缓开。我指了指纪离:“纪离帮我叫的医生。”
张措卸下身上的戒备,转身向纪离道谢:“谢谢了。”
纪离突然说:“我冒昧问一句,你们究竟什么关系?”
张措看了我一眼,起身朝纪离道:“借一步说话。”
纪离跟着他出去了,我透过窗外看见他们正在商议着什么,张措神色严肃,直到纪离答应了什么,笑着点头。张措才松口气,和纪离交谈了一会儿。
然后纪离进来朝我道别:“时蒙,我走了,拜拜。”
我朝他挥挥手:“再会。”
纪离看了眼张措,又回头注视我,莫名其妙说:“记着千万别靠近夜声,最好离得远远的。”张措怔忪,纪离扭头看他:“夜声最近在找小男孩儿,长的嫩又经玩。”
张措严肃地点头。
纪离趁着夕阳离开。张措和他道别,然后把门合上了,走过来背对我坐在床沿上。我按直觉告诉他:“纪离是个好人。”张措一愣,笑着说:“他是,要好好谢谢人家。”说着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烧退了。”张措脸上现出失而复得的神情,他连被子带人将我抱起来卷进怀中,话语里还有些惊慌:“幸好你没事。”我说:“不会有事的。”张措有些出神地重复:“对,不会有事的。”
张措将我放开,我说:“你生气了。”张措把包着鸭子的锡箔纸拆开,轻轻地恩了声,说:“我不应该丢下你一个人。”我想了想,又问:“那你现在还生气吗?我不问你纪离做什么的了。”
张措又哭又笑,脸色难看极了,他说:“我不生气,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只是想保护你。”我坐起身,张措撕了片肉塞进我嘴里,我胡乱嚼几下咽进肚子中,说:“我相信你。我说过我相信你,但是昨天我怀疑你了。”
“这是我的错。”我连肉一起钳住张措的手指,用舌头舔了舔,张措惊慌地说:“你做什么?”我认真地说:“向你道歉。”张措无语:“时蒙,以后别乱舔了知道吗,要出事。”看他一脸严肃,我也没再多说些什么,只是点点头。
我们两人把鸭子分了,不过我总觉得整只都进了我的腹中,而张措只负责在一边围观我吃。我靠在他怀中坐了会儿,张措打开电视,刚好翻到新闻频道。
本地新闻,G省李家的掌门人李正林正寻找他的外孙,若有提供消息者,将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照片中李正林看上去精神矍铄,头发灰白,没蓄胡子。
张措翻到我常看的中央八台,他以前都不让我看所谓的肥皂剧,今天竟然大发慈悲。我感激地看着他,张措低头亲吻我的额头,笑道:“时蒙,你不喜欢住在这儿,怎么不告诉我?”
我愣住,木然反问:“你怎么......知道的?”张措笑起来:“感觉到的,说说为什么?”我小声说:“我是狼。”
张措:“恩。”
我:“我鼻子很灵,能闻见很微弱的气味,你觉得味道浓的话,对我而言就是鼻子的灾难。”
张措愣住:“你闻到什么?”
我悄声道:“很刺鼻的气味,不舒服,很不舒服,我觉得难受。”
张措说:“那边工厂排废气,我也闻得到,我们搬走吧。时蒙,我去看了刘胖子在新城区的出租房,环境还不错,我们搬过去吧。”
“但是出租房不是很贵么?”我仰头望他:“会不会花许多钱?”张措再次俯身,这回轻轻碰了碰我的嘴巴,笑着说:“没事,我有个工友回老家了,他有个烧饼摊子,打算交给我做。”
“我清早和晚上去摆摊,做肉饼给你吃要不?”张措笑眯眯地问,我兴奋道:“好,我和你一起。”
☆、城管
我说:“我想染头发。”张措轻揉我的白头发,问:“为什么?”我眨眨眼:“我想和你一起出门,不想让别人注意到,我想跟着你。”张措笑起来:“好,我明天买染发剂。”
张措总是这样笑着面对我,我不知道他有多辛苦,但我猜得到,他的两只手总是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新伤未愈,旧伤接踵而至。晚上张措睡着的时候,我就把张措的原本搂着我的手放进怀中。
我很想让他回北溪,我们一起回北溪。但我没办法阻止他他对这样崭新世界的想往,支撑张措这么努力的,大约不只有我的原因,还有他的愿望,他深藏心底我无法得知的隐秘愿望。
张措在追逐着,我不知晓的东西。
第二天张措严令禁止我和他出门,他让我呆在屋里好好休息,等今天染完头发,他明天恰好有假期,我们就收拾东西搬到刘胖子说的出租房中和他合租。
张措带回来的染发剂也有很重的气味,但他说这是特意问店员要的味道最小的。他按照使用说明,花了一两个小时,终于仔细地帮我把头发全染了。然后张措将我推到镜子前,我的白发,终于浑黑一片。
我没想到,这么简单,我就有一头墨黑的发,我求而不得的东西,只一瓶染发剂就做到了。我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又沾了水想试试能否蹭掉,想不到墨黑犹如天生,我兴奋地发现我没有洗掉它们。
我在镜前伫立良久,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这么......简单。”
张措弯身亲吻我的侧颊,镜子里男人俊朗的脸贴住我墨黑的头发,隔了几根发丝贴上我的侧颊。我闭了闭眼睛,蓦然问:“我能光明正大和你一起出去了?”
张措笑起来:“能,时蒙,黑头发也好看。”
我扭头,恰好唇瓣相碰,张措轻啄一下,嗓音沙哑道:“我只想让你快点长大。”我认为他对我长大有很深的执念,但目的似乎不太单纯。
第二天搬家的时候,刘胖子亲自过来了,张措看上去和他互相熟识不少。刘胖子看到我的头发,又是一愣:“哎哟,小孩儿头发咋变黑了?”张措说:“他吵着闹着要黑头发,买了瓶染发剂给染了。”
刘胖子笑呵呵地说:“染了也好看,你这小孩儿生的真俊,可得看好了,仅防被人抓了去。”张措乐承其言:“刘哥说的是,以后还希望你多担待了。”刘胖子哈哈大笑:“兄弟你这客气了!”
翌日我们搬去了新城区的租房。一室两厅,两个卧室,张措把东西全放进去,刘胖子倒像闲不下来,忙里忙外帮着他一起拾掇。两人弄完后又聊了会儿天,下午他去收拾工友留下的摊子。
刘胖子去上班,我呆在屋里看电视。
晚上我和张措去出摊。他找了个拐角,然后把烙饼的装备的搭好,张措带了张旧报纸铺在地上,我盘腿坐到油墨上,撑着下巴看人来人往。
远处霓虹闪烁,天空也被映成一派橙黄,晦涩朦胧的色彩一路铺到天际远处。路灯眨巴几下张开眼睛,目光就投射在往来的车辆上。我站起身,望向四周,心中好奇尤甚,不禁往马路边走了几步想看看清楚。
冷不防听见张措的喊声:“回来!”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张措招手:“别去路边,危险。”我想了想,还是走回他身边,抓住他的衣襟。张措摸了摸我抓紧他的手,随后忙碌起来,衣摆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晃荡。
他煎了个饼丢给我,我默默地啃着,中途城管来过一次,我那时还不知道这叫城管,张措着急拖着小车子和一众小贩一起往隐蔽的地方走。我小跑着跟上他,身后一群人从车上走下来,车轮驰过地面哗啦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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