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宁公人也莫多想了,还是专心抓刺客吧。”傅培安冲宁楚仪揖了一礼,转身施施然走了。
宁楚仪收拾起异样心思,回了个礼,目送他走出红袖楼。
房间里实在腥气太重,宁楚仪被熏得头晕目眩,眼睛也热乎乎,被紧紧糊了起来。他揉揉眼皮,走到屋外去透气。
走廊里,假母鸨儿带着一众龟奴在府兵的围困下正瑟瑟发抖,见了他出来,小六靠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个清晰的鞋印子:“头儿,现在咱们怎么办?往年十天半个月也没个命案,今天一天见俩,真是邪了门了。”
宁楚仪指指脸,小六伸手擦擦印子:“嘿,别提了。大半夜被人从家里提溜出来,恶婆娘生气了。”
宁楚仪笑了笑,环视瑟瑟发抖的众人一圈,叹口气道:“先把王县丞的尸体搬回去吧,再去沈家请来神郎君,咱们今晚也别指望休息了,就算是做做面子,也带人挨家挨户地搜搜,能早日缉拿到犯人,便能早日安身了。”
小六哦了一声,探头看了一眼屋内的王之礼,道:“县丞大人死的好惨!你说他往日里,这等地方是脚步都不敢踏进来,没想到今日才来一次,便把命丢在这里。我家里的恶婆娘说的对,这男人啊,没有花心的命,就别得花心的病,安安分分守着家里的母夜叉过日子才是正经。”
宁楚仪:“……”
“头儿,你眼睛红的真可怕。你这里让让,我先带人把王县丞给抬走。”
宁楚仪与小六分头带人在上洛搜了一夜,也没有结果。直到天色将晓,才得了令回家稍作休整,白天再去覆命。
宁楚仪揉揉酸涩发胀的眼睛,正要翻墙回到家,忽然边上一道黑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他……
那人远远站在矮墙边,一双绿莹莹的深目正凝视着他,破晓的露水将他的黑袍打湿,使得他的身影也显得厚重起来。
宁楚仪面上一阵潮红,看着他的眼光有些不自在起来。该不该上去说一声,这么巧,你起的这么早?然而死活张不开嘴,腿上也像是生了根,一步也迈不出去。
那人眼睛里带了笑意,伸手冲着宁楚仪比划了几下。宁楚仪疑惑地指着自己,那人是在叫他过去吗?
心脏不受控制地砰通跳着,他抬起重若千斤的脚,忐忑不安地朝那人走去。
那人见他走近,伸手捉住了他的胳膊,一阵寒意贴上身,轰的一下,宁楚仪面上如红色染料炸了开来。
☆、观阳
“怎,怎么了?”宁楚仪压低声音,偏过脸掩饰脸上红晕,然而声音里的颤抖无法遮掩。认识这么久,还是两人第一次有交流,他紧张地简直不知如何是好。而且那人身上有一股极其好闻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香,檀香?麝香?甜腻又勾人,让他被血腥气熏得晕乎乎的头脑一下子清醒起来。他不由自主想起昨日下午的春梦,也不由得更加紧张。
那人眼睛带上笑意,用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掰开宁楚仪的掌心,在那上面写字。
刚回家?夜里还要巡执?
宁楚仪吃了一惊,这人竟然会书写汉字。他不是胡人吗?他不是祆教的祭祀吗?
祆教,又称拜火教,乃是波斯胡商信仰的宗教。上洛地方偏僻,胡商数量寥寥,然而他们还是在这里建立起了祆祠,祠中平日烧着三坛熊熊大火,这人便是供奉祆神的祭祀。
时朝廷虽然不禁祆教,却有法律条文明文规定,大唐百姓不可信奉祆教,违者重罚。宁楚仪家与祆祠只有一墙之隔,平日里与他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然认识这么久,他们只有眼神上的交流,从来不曾面对面交谈过,更别说今日这般近距离“说话”了。
即使隔着手套,他的手指也带着寒意,划在宁楚仪的掌心,一阵阵沙痒,这样的接触太亲昵,宁楚仪下意识想躲避,心中又隐约有些不舍。我这是怎么了?他心中问自己,然而无法回答。
“我是捕快,不用巡执。昨夜有流寇作案,我带人去抓凶手。”他低声回答。
那人眼睫扇动一下,又写道:一夜未睡?
宁楚仪点点头。
困?
“还好。”
跟我去个地方?
宁楚仪心脏疾跳,跟他出去?他是在做梦吗?他从来不曾想过,他会与他有这样的交集。看着他带着诚意的眼神,他脑中不由乱成浆糊,他听说祆教甚是排外,绝不随便传教,也基本不收汉人教徒,只在胡人间内传。而且祆教教规奇异,一般百姓也只在赛祆(祆教宗教活动)时围观一下胡人风俗,甚少有攀附之心,更别说和祆教中血统高贵的祭祀有来往。
怎么办?宁楚仪心里乱成一团,只是怔怔看着那人,一时之间也未答应下来。
那人眼神深深,似是看出宁楚仪心中的游移不定,他又接着写道:出城有事,听闻有流寇,心中不安。可愿作陪?
原来他在怕流寇?宁楚仪一愣,他想与他解释其实并无流寇,然而与那人绿眸对视后,只见其中只余神秘悠远,不见丝毫恐惧,心中立刻明了。
“好,若不嫌弃,在下护着你去。”他顿了一下,“你需要教众跟随吗?”
那人摇摇头,抬脚便走。宁楚仪安静跟在他身后。
走了几步之后,那人回头招手,示意宁楚仪走在他身边,宁楚仪心神一荡,脸上腼腆,上前与他并行。
“你……”宁楚仪觉得两人之间太/安静,鼓起勇气搭话,然而一开口,脸又红了个彻底。
真是,这毛病真要不得!宁楚仪腹诽自己,然而自小的毛病,总也改不了。“你出城是要做什么?”
宁楚仪紧张瞅一下那人藏在黑袍中的手,然而那人只是侧过脸,眼睛冲他弯一下,随即转过了头。
宁楚仪心中松了一口气,算了,还是安静着吧。
天虽未亮,坊间已经有商贩开门营业。有打着赤膊贴烧饼的胡人,有挑着粪桶走街串巷的收粪工,还有些要出远门,早起赶路的人。
宁楚仪一夜未进食,烧饼的香气传来,顿时腹中一阵鸣唱,边上那人楞了一下,转身走了开去。
宁楚仪脸上尴尬,却见那人径直走到打饼的胡人摊边,身上摸出两个铜板,打饼的胡人立刻用油纸包了两块递过来。
那人将饼递给满脸尴尬的宁楚仪,眼中带上笑意。
宁楚仪讪讪接过,那一口多谢结巴了半天方说出口。
真是太窘了,为何想和这人流畅交谈那么困难?明明面对别人的时候没那么难,这人身上究竟是有什么魔力!
那人很体贴地转过脸,这次走在前面,宁楚仪在他身后闷头吃着饼,一口咬下去,烧饼香脆可口,葱香四溢,热乎乎地下肚,浑身都暖和起来,他不由露出笑容。
两人一路走到城门口,天亮鼓声一响,城门洞开,两人依次出城去。那人不紧不慢走在前边,宁楚仪在身后默默跟着。出城后那人转身换了个方向,踏上山石小径,却是向山中行去。
宁楚仪满腹疑问,他要进山?进山打猎?不像啊,若是要打猎,为何不带把弓?或者是进山采药?不像……
他路上想了很多可能,始终猜不透这人究竟是要来做什么。
那人一路也不停下,看不出身上究竟有没有功夫,只是走了许久,脚步依然轻盈。待进入山林,那人带着宁楚仪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行走,只是不停向上,丝毫没有停下解释的打算。
宁楚仪心道,他与这人无冤无仇,甚至是同住一坊的邻居,总不会有心害他的。而且自己一身武艺虽然不说是天下无敌,在这个上洛至少也是罕逢敌手,不管这人要做什么,尽管去就是,有什么可怕。于是一声不响跟着朝山上爬去。
终于,两人登上山顶。居高临下,山色玉翠,城下有白雾环绕;而上,朝阳穿破层霞喷薄而出,万丈金光笼罩云海,神圣庄严,不可言喻。宁楚仪一时也被这景色陶醉,久久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嗫嚅道:“你,你带我来此地何为?”
那人转过脸,晨光将他如羽长睫染成金色,与眼中两泓祖母绿交相辉映,宁楚仪一时神情凝滞,眼神沾在其上无法移开。
那人挽起宁楚仪的手,在他掌心写字。
好看?
问的是景,亦或是人?
宁楚仪尴尬移开视线,点了点头,不管是人还是景,皆是美不胜收。难道,这人竟是带他来看日出的?不可能吧!他挥去脑海中的荒谬想法。
那人继续写道:与汝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横波。写罢,眼睛带着捉狭的笑意望着宁楚仪。宁楚仪脸上火辣,连忙缩回手,心中如波涛荡漾,这是什么意思?他写的乃是屈原河伯中一句,写的乃是河伯与女神相恋。这人写的时候将女写成了汝,这是在调笑还是……
那人垂下眼睫,又拽过宁楚仪的手:心中烦闷,与我一叙?
宁楚仪呐呐开口:“你不高兴?为什么?”
整日无事,不若你繁忙,闲人自生事。
“其实闲着挺好的,若这天下之民不下田而能得温饱,不劳作而能着华裳,不征战而能得久安,不辛劳便可得安逸,那便人人都愿清闲。”宁楚仪温声道。
相似小说推荐
-
星际之负债虫族 番外完结 (月挽风清) 2016-07-28完结 8.13更新番外完结年仅27岁的齐夏,刚刚跟大兵干了一仗,大获全胜。溜着他的“凤凰”...
-
领主总在释放魔性 (墨笛) 2016-07-20完结莫妄从来都不是一个霸气侧漏的人作为一个星球的继承人他多金有颜,且性格温和体贴,堪称四好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