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又捅了捅我,酸溜溜地问:“你那日在青楼,他是不是就是这样?”
“什么样?”
“惺惺作态。你看花魁的眼神,我估计要不是在衙门,她都快扑上去了。”
“是吗?”我侧目去看牡丹,果然如青玄所说,她一身惨白黯淡的装束,只有双眸目光灼灼,眼中的爱慕如洪荒猛兽,跃然而出。她身旁的老夫人,看向沈彬的眼神里也满是慈爱和欣慰。
……似乎哪里不对啊。
我用手肘回捅了一下青玄的腰:“我发现一件事……”
“什么?”青玄还沉溺在才子佳人的八卦里面。
“你有没有觉得,吴老夫人对沈彬,太过于热切了?虽说蒋陵是继子,吴老夫人避他可以理解,但她对沈彬的态度,我想不通。”
“你这么一说……”青玄支着下巴,“但是为什么呢?非亲非故的,吴老夫人凭什么这么优待他?”
“非亲非故”四个字在我心里打了个突,来不及细想,注意力随即被堂上的变故吸引过去。
四个人都有了证人,县官打量着剩下的蒋氏:“那天你在作什么?”
蒋氏一双手绞着粗麻孝服,磕磕绊绊地回答:“我……我在房间做针线活……”
“已是二更,你怎么还不就寝?”
“我等……等……我儿子……”
“蒋陵跟你同住?”
一直默不作声的吴老夫人突然开口:“启禀大人,蒋陵在我们府东边有自己的厢房,蒋氏的厢房则在西边。”
县官看了一眼吴老夫人,也不怪罪她的多话,继续问蒋氏:“吴吕氏所言属实吗?”
“是、是这样,但、但是陵儿年幼,我一直都带在身边照顾,跟我同住。”
“那好,案发当晚,你有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房间?”
蒋氏微微犹豫了一会儿,我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她点点头,小声道:“我离开过。”
青玄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要完啊!”
蒋陵顾不得堂上肃静,伸手拉她,急声道:“娘!”
县官一拍惊堂木,蒋陵颤了一下,不做声了。
“你去干了什么?”
蒋氏低着头拍拍蒋陵的手背,继续说道:“我见夜深陵儿还没回来,怕他晚上腹中饥饿,所以去了厨房,给他熬了碗粥,想等他回来吃。”
“你在厨房遇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一一道来!”
“是、是,我在厨房煮粥,恰巧老夫人的婢女燕儿在给老爷熬药,她想要出恭,就叫我帮忙照看了一会儿药罐,等她回来,我盛好粥就离开了。”
“药碗经由你和燕儿之手,如此看来,你二人嫌疑最大。来人,把燕儿带上来!”
一个衙役领命而去。吴老夫人又磕了一个头,颤颤巍巍道:“大人,燕儿从小就跟着我,与我亲如母女,我儿正室之位空缺多年,我儿的衣食住行一向都是她在负责照料,她绝无加害我儿的理由啊大人!”
吴老夫人这话,可算是变相指认蒋氏为凶手了。众人的目光皆集中在蒋氏身上,她颤抖着嘴唇,半边身子瘫软在地上,瑟瑟发抖,口中喃喃念叨:“不是我……不是我……”
蒋陵怒发冲冠,双目赤红,死死地瞪着吴老夫人,握拳扑上去大骂:“死老太婆!你血口喷人!”
沈彬及时上前抱住了他,拖着他远离了吴老夫人,蒋陵口中犹自骂着,死命挣扎,沈彬几乎制他不住,被他踹了好几脚。
县官重重地拍了下惊堂木:“肃静!成何体统!”
见衙役要上来动刑,沈彬急忙捂住他的嘴,衙役看了他一眼,退了回去。
燕儿被带了上来,跪在吴老夫人旁边。县官问了她同样的话,她的说法与蒋氏和老夫人并无二致。
“蒋氏走之后,你又做了什么?”
“奴婢等药煎好,端去给老爷。老爷说现在不想喝,让我先放在姨太太房里,等会儿他去喝。”
“所以你觉得凶手是谁?”
“回老爷,药碗不曾经过其他人手,肯定是夫人趁我离开的时候下的毒。”
“如此说来,蒋氏的确最有嫌疑。”县官又问吴老夫人:“按照你的说法,蒋氏有作案动机?”
“是。”吴老夫人瑟缩着,像是被蒋陵吓怕了的样子,“自从她母子进府以来,对我处处顶撞,多次逼迫我早日交出府中账本,意图掌管府中主事的大权。我儿娶妻是为了求子,蒋氏不仅不曾生下子嗣,还带了个外姓男丁进府,我儿可怜他们母女情深,同意了。如今我儿一死,我又是个风烛残年的将死之人,她欺我府中无人,便要赶走我,霸占吴府啊大人!”
县官转向其他几人:“吴吕氏的说辞,你们可认?”
燕儿立刻如捣蒜搬点头:“奴婢可以作证,老夫人所言句句属实!”
牡丹用衣袖遮住脸,偷偷看了一眼沈彬,沈彬眉头紧锁,一手抱着蒋陵的腰,一手捂住蒋陵的嘴,目光在众人身上来来去去,犹豫不决。
牡丹收回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如此以来,蒋氏的嫌疑最大。”县官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口气一变,厉声问道:“蒋氏,你可认罪?”
他连问了两声,蒋氏都毫无反应。一名县衙凑近去看,蒋氏惊吓过度,已经昏了过去。
县官皱了皱眉,一脸嫌弃:“来人啊,先把蒋氏收押大牢,等她醒了再让她签字画押。”
两名衙役架着蒋氏拖走了她,蒋陵挣扎得更厉害了,一旁的衙役拿水火棍恶狠狠捅了他肚子一下,蒋陵如虾米般蜷起身子,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对没什么存在感的副西皮……
☆、佛曰
此判决一出,吴老夫人和燕儿立即扣头高呼“青天大老爷”,牡丹跟着她朝县官盈盈拜了拜。沈彬眉头紧锁,一句话都没有说。
县官心情大好,飘飘然退了堂。吴老夫人被牡丹和燕儿一左一右搀扶起来,仍是装作哭丧的样子,嘴角却是压不住地上翘。围观的人群散去,衙役过来关门赶人,沈彬只得带着蒋陵走出县衙。
沈彬把他放在衙门口的阴凉处,我拉着青玄和无拂凑过去躲在墙角,恰好听见他对蒋陵道:“你怎么样?要不要叫大夫来看一看?”
蒋陵蜷缩着身体,痛得说不出话来,伸手摆了摆。
“那我背你回吴府。”沈彬说着,就要蹲下身子。
蒋陵抬起头,嘴唇发白,满脸冷汗,忍痛说了一个字:“滚!”
沈彬愣了愣,显然没料到蒋陵是这样的反应。他念及蒋陵继父刚死,生母被抓,一下子受不了打击,忍住火气,耐着性子劝他:“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不回吴府,还能去哪儿呢?”
蒋陵刚要开口,脸色骤然变了变,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沈彬拉起他,不由分说要背他去看大夫。
我戳戳津津有味看八卦的青玄:“你去救个场?”
青玄整整下摆,从容地自墙角转出,粉墨登场。
他不八卦的时候,高冠博带,朗目疏眉,颇有他师父五陵子的风度气质。
沈彬还认得他,冲他点头示意:“青玄道长。”
青玄回了礼,转头仔细端详蒋陵的脸色:“我见小友似乎身体不适,贫道这里有一枚灵丹,食之可以修复经脉,百痛立消。相见即是有缘,贫道愿赠与小友,小友速速服下吧。”说罢,从袖中拿出一枚红色的丹药。
沈彬的眼中犹豫不决,似乎想开口拒绝。蒋陵看他一眼,接过来一口吞下。
我听闻终南山道家一派长于炼丹,可惜我是个无疾无痛的妖精,遇到五陵子的时候已经成过仙了,是以从未见识过丹药的神奇。蒋陵服下丹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对青玄拜了一拜:“多谢道长。”
青玄扶起他,微微一笑:“起来吧。”
沈彬见他好转,斟酌着说道:“我先回吴府了,你如果想明白了,也赶紧回去吧,毕竟是你的家。令母的事,还需从长计议……”
蒋陵想也不想,打断他:“我母亲不是凶手!”
沈彬叹了口气,消沉地挥挥手:“罢了。”他又谢过了青玄:“蒋陵年幼,还望道长麻烦看顾一二。”
青玄一点头:“好说。”
沈彬放下心来,准备转身离去。
“等等!”蒋陵开口叫住他。
“怎么?你想通了吗?”沈彬回头,面有喜色。
“我只问你一件事,”蒋陵偏过头不去看他,一双手攒得死紧,“刚才堂上,你为何要出言替我隐瞒?”
沈彬看着他,并不为他冷漠的态度气恼,温声回答:“我教你读圣贤书,毕竟师徒一场。你还年幼,勿要让一时邪念蒙蔽了双眼,铸下追悔莫及的终身大错。”
“只因为师徒之情?”
“那是自然。你以为我有什么企图?”
蒋陵垂下眼眸,冷冷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沈彬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不会跟自己走了,又叹了口气,离去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蒋陵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软软地倒下去。青玄眼疾手快,把他捞在怀里,摸了摸他的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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