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我师父的丹药应该药到病除,立竿见影才对啊……”他又摸了摸蒋陵的额头,“你感觉怎样?”
“好多了,就是有点头晕。”
“你刚刚冷汗出太多,现在身体虚弱,需要静养。”看刚才蒋陵对沈彬的态度,他是决计不肯回吴府了。青玄四下张望,建议道:“不如我先扶你到客栈休息一下吧。”
蒋陵摇摇头:“不了,麻烦道长扶我到衙门口就行。”
他们坐的地方距离衙门口十几丈,并不远,青玄扶着他走到喊冤鼓旁边的时候,蒋陵示意他停下,自己拿起鼓锤,重重地敲了一下鼓面。
奈何他身体虚弱,没敲两下已经体力不支。青玄看不下去,替他敲了十几次,鼓声隆隆,音波震耳,刚才散去的百姓又被鼓声吸引过来。
“咦?这不是吴家那个继子吗?他敲鼓干什么?”
“刚才县太爷不是都把案子结了吗?难道又有冤情?”
“刚才被抓的是他生母,这孩子接受不了吧。”
……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着,无拂拉了拉我的袖子,低声问道:“蒋陵要干嘛?”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静观其变吧。”
现在已是申时,衙门不会再升堂了。青玄放下鼓锤,露出疑惑的表情,劝道:“县官已经退堂了,你击鼓也没用啊。”
蒋陵低头喘了两口气,开口道:“我知道了,麻烦道长扶我到衙门口吧。”
“你先告诉我你想干嘛?”
“道长马上便知。”
青玄将信将疑,又扶着他到朱红色的仪门正中。蒋陵挣脱了他的手,扑通一声,跪下了。
青玄吓了一跳,下意识反手去抓他,拽了几下蒋陵还是不起,皱眉问道:“你这是为何?”
蒋陵端端正正跪在门槛之外,大声道:“罪民蒋陵,毒害继父吴慈仁,罪不可赦。望大人释放我母亲,我愿认罪伏法!”
他一连喊了好几遍,衙门始终紧闭不开,也不知是县官听见了装作不知,还是散衙了听不见。
围观群众都当他是救母心切,替母受罪,怜他是名孝子,无人把他的话当真,都摇着头渐渐散去了。
青玄好言好语地劝他,他都充耳不闻,硬撑着跪在原地。
青玄无奈,只好拼命朝我和无拂藏身之处使眼色求助。
无拂担心蒋陵,拖着我从角落走出来。刚走两步,只见蒋陵身体晃了两下,青玄赶紧伸手去扶。
待我凑近一看,蒋陵躺在青玄怀中,无知无觉,已是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被盗号了……删了一上午的辣鸡营销广告,心累。
☆、佛曰
事已至此,肯定不能再让蒋陵跪在这里,青玄提议找个客栈先安顿下来。
我和无拂均无异议。
青玄扶着怀里的蒋陵,视线从我和无拂一一身上扫过。
无拂困惑地与他对视,青玄打量了一下他瘦弱的小身板儿,率先转开了视线,热切地看着我。
我弹弹袖口,对他微微一笑:“人妖授受不亲,道长可放心?”
青玄灼热的目光在我身上烧了半分钟,我自岿然不动,最后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打横抱起了蒋陵。
抵达客栈,青玄双手占着脱不开手,无拂向来风餐露宿没住过客栈,只有我摸出一片金叶子,对掌柜道:“两间上房。”
“两间?”掌柜的眼珠滴溜溜从我四人身上转过,“客官,我们房间的床,那个,比较小……”
小?那最好不过了。青玄要照顾蒋陵基本不用睡了,我和无拂嘛……我收起表情,肃然点点头:“我们没钱,就要两间。”
掌柜苦着脸倒找了我一堆碎银子。
进了其中一间客房,青玄把蒋陵放在床上,给他掖好被角,又号了脉,确认身体没有大碍。我们三人转移到另外一间,围着桌子开始从长计议。
坐下之后,青玄敲了敲桌面:“茶。”
我从乾坤袋中掏出紫砂壶,开始取水泡茶,只有一对杯子,便给了青玄和无拂。我在乾坤袋里又摸了摸,掏出一只摆在自己面前。
青玄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只新的杯子:“狐兄,你从哪里搞来的?此杯仙气环绕,似乎不是凡品啊。”
我干笑两声,拿袖子遮了遮:“这是我从西王母蟠桃宴上偷的,你信么?”
青玄两眼放光,扑上来要抢,我一把夺过。与他争执之间,茶杯从桌边摔下,滚到无拂脚边停住了。
无拂弯腰从地上拾起来,他指尖碰到杯子的一刹那,杯体发出淡淡微光,原本雪白一片的杯壁隐隐浮现篆刻的金色佛文。
他好奇地把杯子拿在手中,细细查看:“这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等他读完,把杯子还给我。离了他的手,杯子又变成纯白无瑕的颜色。
他皱着眉头,口中喃喃自语。我收好杯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啦?”
“很奇怪,这个版本我从未见过……读完似有所悟,又不是很明白。”他又看了一眼,“那个茶杯,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茶杯么,不都长这样么。”我把杯子收进乾坤袋,坐回原位,“我们还是继续说蒋陵的事吧。”
“对对,先解决当务之急。”青玄恋恋不舍地瞅了一眼我的乾坤袋,“你怎么看?”
“我还是很在意吴老夫人。你们两个到吴府多日,有觉得蒋氏和蒋陵如吴老夫人所说那般仗势欺人么?”
无拂想了想,摇摇头:“没有,蒋氏一直都是孱弱的样子,没见她欺负过别人。”
青玄补充道:“倒是吴老夫人,好几次我见她对蒋氏指手画脚。”
“是了,所以其中必有蹊跷。我觉得,蒋氏蒙冤下狱的可能性很大。”我斟酌着,“不过,究竟谁是凶手,还有待商榷。”
“那你有什么打算?”青玄问。
我看看他:“我准备夜探吴府,你跟我一起去吧。”
无拂道:“那我呢?”
“你留在这里照顾蒋陵,现在跪在县衙门前无济于事,务必要稳住他。”
无拂点头道:“好。”
夜幕降临,我略微施法,和青玄隐去身形,趁着夜色潜入吴府。
吴府内挂满白纸灯笼,到处缠着白绫,阴森可怖。青玄抖了抖,小声问:“你确定要进去?”
我奇道:“你不是道士么,怎么还怕鬼?”
“我们是炼丹那一派的,不管捉鬼啊!”
无视他的抗议,我一脚把他踹下墙头,做法消了落地声。
房间内只点白蜡烛,照着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倒映在饭厅的纸窗上。我拉着青玄悄悄靠过去,隔着窗缝朝里偷窥。
餐桌上,吴老夫人、牡丹和沈彬正在用晚膳,燕儿在一旁为他们布菜。
我听见青玄“咕咚”咽了下口水,急忙用法术把他全身上下消音,果然不一会儿又听到他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这一顿饭,老夫人看着对面二人,吃得心情舒畅。牡丹低头吃菜,眼角眉梢却在含情脉脉地瞟着沈彬。后者皱着眉头,食不知味,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匆匆吃完,沈彬放下碗筷站了起来。
吴老夫人慢条斯理地擦擦嘴,问道:“你这是要回房休息了?”
沈彬犹豫了一下,道:“不,蒋陵身体有些不适,我想去看看他。”
“今日可是落葬的头晚,逝者转生路上看到家人会留恋尘世,不肯安息。为了他能安心投胎去,还是待在家中吧。”
沈彬犹豫不决,牡丹也开口劝道:“是啊,老爷生前待你有恩,还是以老爷为重。明日一早我再陪你去看蒋陵。”
沈彬想了想,重新坐了回去:“我知道了,是我没考虑周全。”
吴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让燕儿把饭菜撤下去,换上红茶。
“沈……先生。”她摆弄着手腕上的一串佛珠,眉头微耸,像是极力压制着什么。
沈彬以为她有话要说,恭恭敬敬地等着。
“想必你也知道,吴慈仁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这……”沈彬斟酌着开口,“略有耳闻。”
“我进吴府以来,没有生育,先夫便娶了妾。吴慈仁是妾所生,一个庶出的儿子。”她顿了顿,“但其实,我在出嫁前,曾经与人私奔,怀过一个孩子。分娩的时候难产,幸好我父母赶到,及时把我送到医馆,我活了下来,可是再也不能生育。等我醒来,那孩子和那男人一起消失不见了。我心灰意冷,便同意嫁给吴老太爷。”
沈彬有些不解,吴老夫人的这些过往与他有何相干。我却隐隐有了种预感,一直以来困扰着我们的真相似乎就要破土而出。
“后来我一直在找他们,不久之前,终于有了线索。”她的语气陡然低了下去,“那男人和我的孩子都已经去世多年了。”
“这……节哀顺变。”沈彬不知从何安慰,只好尴尬地说些客套话。
吴老夫人拿手绢擦擦眼泪,又道:“所幸,我那孩子生前结过婚,给我生了一个孙子。”
她抬起头,眼中迸射出的热切如条条藤蔓,紧紧地缠绕着沈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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