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公主驸马!皇上有诏,命二位殿下火速入宫。”家人前来敲门。
“怕是吴宇的事情有着落了。”林祯翻身下床,干脆利落,“更衣。”
“……”为什么会这样!
“不过,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非常喜欢您讲的课。”白熙自力更生地换上外袍。
谎话可比真话顺口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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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宫的灯火,从太阳落山后就一直没有熄灭,内侍太监王奉恩在殿内伺候。满殿里,只有他一人的影子飘飘忽忽地在纸窗上映着。
白熙夫妻二人姗姗来迟,太子与几位朝中重臣竟然都已经在福宁宫主殿外等着。后来的白熙夫妇和他们互相见礼之后便不再多言。长仪公主甚至领着她站到了一边,完全不与太子等人交流。
“七皇子为何不在?”白熙小声地问林祯。
“父皇殿前,不得妄议。”林祯低声道。
殿外的卫士和小黄门眼观鼻鼻观心,人人垂首敛袖,恨不得将自己缩到地底下。傻子都知道,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
好在皇帝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王奉恩出殿外请众人进去。
太子当先进了福宁宫,长仪公主和几位三省宰相一番谦让也先后进殿,只有白熙一人在殿外停顿了片刻,方才软软地晃进殿。
“简直目无王法!”
皇帝一抬手,折好的奏疏就被扔到众人跟前。
太子首先跪下,捡起奏折快速地扫了一眼,轻声道:“区区盗匪,也敢假冒大理寺带走勋爵世子,儿臣自请,为父皇严查此事。”太子的语气依旧是那么温和,完全听不出杀气腾腾地意思。
书房里的人纷纷跪下请罪,白熙躲在太子背后,偷偷看那奏疏的内容。看那口气估计是某位金吾卫或者京卫的首领,言明了落蕉山救吴宇之事。
后面的那些字,她还没来及看,就被折在了后面。
“都起来。”
“父皇不要动气,要保重龙体,有事,儿臣们可以为父皇分忧。”林祯道。
“这个刘贲,真是胆大妄为,竟敢私自记录百官的人情往来,这种人死不足惜。”皇帝道,“太子,就由你去查,给朕查一个彻底。所有与此案有关的人事,一个都不放过。”
白熙听了皇帝这话,心里“咯噔”一声,豆大的一滴汗从脸颊上滑落。皇帝,终究还是知道了其他几本账本的事情了。
“儿臣遵旨。”太子应下。
“朕召各位爱卿来还有一件事。”皇帝的语气稍微缓和,“就在前日,兵部收到塘报,我朝北方驻军与北晋连续发生摩擦,镇北将军南正雅请求增兵以备不时之需。诸位怎么看?”
又是这北晋,也不知是不是北晋国舅倪佑良从中作梗,和谈之事一再搁置。害得沈明那个小祸害长期勾留临安,上至朝堂下至天一书院,到处都有这小崽子插一脚。
白熙不满地叹了口气,双手在袖底握紧,要是皇帝责怪她,她为由请求宽恕这一条路。
兼任兵部尚书的尚书省宰相首道:“臣以为,应准其所奏。如今我朝与北晋使者的和谈进入瓶颈,此时更应当以边境兵力震慑之,以此促进和谈。”
“儿臣以为不妥。”林祯对老尚书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儿臣启奏父皇,如今和谈初见成效,万不可在此时增兵刺激北晋。”
众人见皇帝没有表态,也都乖巧地不说话。
“驸马都尉,你父王与北晋常年作战,你怎么看?”皇帝冷不丁地开口,倒是吓了她一跳。
白熙定定神道:“回父皇,儿臣自小长在帝都,与父王交流甚少,因而不敢妄言。只是,儿臣觉得,不增兵既是长仪公主所说,那,必然是好的。”
“唔,吾儿这个驸马倒是教得不错。”皇帝笑道,“妇唱夫随倒也是长仪的风格。”
“那不知陛下如何决策?”兵部尚书不解。
“中书省拟制票,自即日起,镇北军增加监军一职。至于人选,待朕仔细思量之后会命内侍省传旨。”
第三十章:心机
完了完了,白熙心里不断闪着这两个字,皇帝下令严查,不会查到自己头上吧。太子那个人,一副又忠又孝的样子,要真是查到自己头上,那太子完全有可能会把她大义灭亲的。
并且,貌似,他们也算不得什么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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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正是天一书院少见的两个休沐日,白熙赶紧去平阳侯府看望吴宇。谁晓得大少爷发了脾气,说她见死不救,打死也不肯见她。她没有办法,放下长仪公主交代的补品和自己重金购置的古玩离开。
回去路上又被几个狐朋狗友拉了去百玉楼喝花酒,她酒量不好,陪着乐了一会儿便回府。
左右已经跟吴家的管家打听过,少爷好得很,连一根汗毛都没掉,就是天天吃不好睡不好,还被人问“账本在哪里”,现在听见“账本”二字就犯恶心。
想来对方还顾忌这平阳侯的身份,不敢对吴宇严刑逼迫。那这个人,很大可能是一位在南唐朝廷经营多年,与南唐朝局关系密切之人。七皇子的可能性就,最大了。
“现在增兵会激化边境的紧张局势,可是皇上为何要增设一个监军?莫非是觉得南正雅有二心?”
她想到前一天在吴宇那里碰了钉子,自然也无心作画,只能翻看之前收藏的前朝宫廷画馆留下的丹青,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揣测皇帝的心意。
要说南正雅有二心,她肯定是不信。
南正雅出身江南武将家庭,战功卓著封了威远伯,此人是出了名的愚孝,年轻的时候因为母亲不喜欢他的夫人而与夫人三年没有同床,此事居然还入选了本朝的孝子传。又因老夫人宠爱小妾庶出的儿子而将嫡子废弃,至今不肯请奏立嫡子为世子。
只要他的母亲南老夫人和儿子们在京中一天,就不怕南正雅谋逆。
“这张图?”
白熙仔细盯着最下面的那幅画。
这幅画是前朝画院遗留作品中少有的没有落款子的仕女图。图上画着一个在初春时节提灯夜游的女子,画中人也不似前朝画里最常见的丰满的宫装侍女,而是一个身形修长的箭袖胡服女子。
画上还提了一句小诗:虽是桃枝换梅枝,鹣鲽鸳鸯两心痴。
仔细看,画的布景中含苞待放的桃花中隐隐约约还夹杂着几株凋零的梅花。为了表现出提灯赏花时灯光的远近变化,此画还专门调了颜料,运用层层叠染的方式表现了花树的光影变化,更是衬得画中女子柔美而不失英姿。
作画之人没有落款,但提上去的时间是大周御鉴五年。正是前朝的第二位女帝——周宣宗李令云执政的初期,周宣宗时期的画她收藏也不少,其中也不乏像《簪花侍女图》、《宣宗出游图》、《游平国公主流杯池》这样的着重描绘侍女的丹青,确实都与这幅画的意境与作画手法大不相同。
“这幅画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叫来负责保管书画的管事询问。
谁知那管事进了门就哆哆嗦嗦跪地磕头:“少爷饶命,奴才看管不力,之前有两副受了潮,奴才就下人们拿出去晒,恰好当时公主藏的几幅也在,就一起晒了。这是公主收藏的画,只是后来下人们收错了,奴才也没仔细瞧。听说您今日要看丹青,就了拿过来。少爷饶命。”
“也罢,罚你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好生反省。”
这幅画,竟是,长仪公主收藏的?
这下她非要瞧个仔细不可。
怪不得她初看时就觉得这画有些问题,卷轴的边缘也太旧了些,应该是被公主经常拿出来看的缘故。啧啧,没想到长仪公主也有这样的雅兴。
她本就雅好丹青书法,今日看了长仪公主的这幅藏品,心中激动,就看得更久了些。不知不觉入了夜,掌灯后,她意犹未尽,甚至命书童送来纸张颜料,要亲自临摹。
“啧啧,调色果然是大师之作啊。”她趴在画上用手指轻轻摩挲,画面中毫无颜色变化的突兀,叠染手法用得堪称精妙。尤其是那女子身上胡服的腰带,只因腰带太细,又与女子的月色胡服颜色差距不大,先前被忽略了,腰带纹饰精美,更绝妙的是在窄窄的腰带上竟然能描绘出古朴的游龙戏波纹饰。
“游龙戏波……”
手中正在调着的深红颜料不小心倾倒出来,她慌忙伸手想要接住,却不小心带落了画笔。
“这腰带是……赭黄色……纹饰又是以龙为饰。”
这是周宣宗啊!画上的女子,是周宣宗李令云!
她捡起画笔,定定看着那画,画中人是周宣宗,加上那句小诗,作画之人可见是对周宣宗用情至深。
光影变化的花树,素雅吸睛的胡服,俊俏而秀美的容颜,修长挺拔的身姿,缠绵缱倦的小诗都彰显着这作画之人的痴情,最难得是对周宣宗的这千般心意,竟刻意隐藏起来,悄然凝聚在这条腰带上。
“能得真心人画这样一幅画,周宣宗也是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