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哥哥,”他突然这样开口,即使前几日他极尽避免对许归使用称呼“我听颜琅说,你做的菜很好吃,特别是鱼汤。”
其实颜琅没有向他们说过太多许归的事情,偶尔提到也是略带不爽的口气,例如“他天天都做鱼汤,生怕我吃不厌似的。”
“一般吧。”透过他人之口听到称赞果然是令人愉悦的事情,许归那双好看的眼睛微眯起来,纤长而浓密的睫毛都掩盖不住其中蕴含的欣喜。
“如果你想试试的话,今天晚上就可以尝尝,但今天有些晚,明天怎么样?”
“那我今晚不回去,到了再打电话跟家里说。”陈玉泽打量几眼正摇晃着的鱼头,觉得还是现吃比较好。
“嗯。”
随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交流很快就到达小屋,许归把小车放到一边,让陈玉泽在小小的客厅落座后就转身进了厨房。
这过于狭小的空间让陈玉泽有些无所适从,坐在椅子上两分钟后就起身环顾四周,看到院子里开着许多色彩各异的花朵,他走过去细细打量,观察到每一个花盆上都标注有需要注意的事项。
这一定是许归在照顾,他想到每次见到许归时总是早上和夜晚,不由深觉他的辛苦。
所以颜琅到底在不满许归些什么呢,即使是以亲人的身份来评价,许归也是相当好的长辈,从来没有约束过他的行为,就算是打游戏,也只是稍稍劝诫两句就给予许可。
“来吃饭吧。”许归的呼唤声打断他的思绪,空气中传来一阵十分诱人的香味。
等他再次坐到那张小桌上,许归已经将碗筷摆好,见他过来还把筷子递来。
才尝过一口,那令人唇齿生香的味道就勾得他食欲大动,几乎是瞬间一碗饭就被吃光,还不等他开口要求许归就帮他拿起碗筷,又装一碗米饭。
“你喜欢吃我就放心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做饭给小琅之外的人。”许归碗里的米饭还剩下半碗,他一边用筷子夹着蔬菜一边说。
“很好吃。”陈玉泽家中有保姆,除去童年时期很少和父母相处,对这种家常味的美食没有任何抵抗力,很快他碗里的饭又吃完,这次他主动地把碗递给许归,没有客气地让对方帮他装饭。
在他吃的过程中许归早已收筷,一手撑着下巴脸上用看小孩的宠溺笑容注视他,就连直直伸过来的一个碗也不觉得有被冒犯,飞速地帮他装好饭。
“我来洗碗吧?”等一大碗鱼汤都被喝干净,陈玉泽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你是客人,”许归站起来身量比他高出许多,因两人的距离很近,显得差距越发明显“也是小孩,我怎么能让你来洗碗呢。”
看着圆溜溜的脑袋上整齐的发旋,许归忍不住伸手揉乱,在不被陈玉泽看到的方向略微显出酒窝,随后收起碗筷进厨房。
“有两个房间,你要不去睡颜琅的,要不就得和我睡一床。”伴随着水流冲击碗碟碰撞的声音,许归向他喊道。
“我要和你睡一块!”陈玉泽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虽然他和颜琅是好兄弟,但在人家不知道的情况下,睡他的床也太奇怪了,相比之下还不如和熟悉的长辈暂时凑合一晚。
也不知道厨房里正洗碗的许归听到没有,总之陈玉泽假设他已经听到,出于某种难以言明的青少年自尊心,他感觉这句话有些奇怪,不好意思再次喊出口。
鲜美鱼头汤(8)
时间白驹过隙,日夜变换。
重复的日子总是过去得很快,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颜琅几乎没有回过家,对许归也表现得十分冷漠,只是被动地接受着不定时的关心。
陈玉泽有时会在颜琅连续几夜都不回来的日子给许归带食材,再顺便住上几天。熟悉之后他的父母甚至提出要给许归提供食宿费用,但被拒绝。
许归是来度假的,他不想再兼职照顾另外一个小孩,更何况陈玉泽显而易见的想和他搞好关系,如果真的接过那笔钱,偶尔的行程怕会变成固定行程。
陈玉泽的存在相当于许归多了另外一个情报来源,他只需要和对方进行日常的交流,能获得许多颜琅的消息,例如他又通宵玩游戏,他又考了好成绩,在得到这种消息后,许归偶尔也会发去问候或者祝贺,将一个包容、放纵家长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到春季开学时颜琅才算是勉强地回家,他专门挑一个不尴不尬的时间回来打包行李。
却没想到正遇到在吃饭的许归,饭桌上依旧是一碗小白菜,一碗鱼头汤。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气味,瞬间让他回想起,最初两人之间的氛围。
真是又虚假又美好。
“吃过饭吗,小琅?”那个让他不知如何自处的男人吃着饭问。
“没有,”颜琅不打算撒谎,只是也不打算接受他的暗示“我跟朋友约好去饭店吃。”
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不需要遮掩任何内容。因为这个男人啊,他从来都不会在意自己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走歪门邪道。
颜琅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沾染上赌博这种恶习,对方也不会在意。
“开学用的被褥我已经帮你弄好,就是不知道你喜欢哪个床套,不过今年就要升高中了吧。”
许归身上穿着围裙上面有许多因为做饭和贩卖棉花糖沾染的污渍油渣,显然他是做生意途中好不容易才赶回来的,他身上穿着一件老旧的棉衣,这是早春尚且还留有寒意。
他几根布满皱纹的手指被冻得发青,握着筷子的手心几道痕迹甚至显出紫红色,唯有唇色在饭菜的浸润下显得微微泛红,略有几分气色。
“要我带你去买新的三件套吗?”
小屋里抽油烟机还在呼噜呼噜地转着,颜琅却像断了线一样站在原地,良久他才复杂的回望许归,似乎想从对方那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眸中看透他的想法。
“你觉得我需要吗?”他冷冷地说。
听见这一句话许归讶然地看向他,像在惊讶他的口吻。
看见对方的反应颜琅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在自己身上没有倾注过任何情感,但依旧喜欢装出长辈的样子。
“你真把自己当我哥了是吧?”说出这句话时,他感到胸中前所未有的畅快,好似漫长时间积累的郁闷一扫而净。
“小琅...”许归瞬间攥紧了手中的筷子,随后轻轻放下,神色第一次严肃,像是要摆起大人的架子跟他讲道理。
“平常我去哪里你没有管过我,连问句我做什么都没有,现在又来给我说什么被套,你不觉得自己很搞笑吗。”
“如果你真的关心我就应该知道我最喜欢的是白色那一套被褥,那是我妈留给我的。”
“我知道你不图我的钱,不关心我的学习,不关心我的社交,只想等我独立之后就走掉。”
“我现在自己能赚钱,你不需要承担照顾我的责任了。”
“所以你干脆走了也没关系!你走吧!”
颜琅一口气将所有的话宣之于口,那是他以前想说却不敢说的,既然眼前这个人不想成为自己的家人,那他也不想用责任为名束缚住他。
“你走吧。”
他不敢去看许归的脸,有一种莫名的惶恐感将他席卷,他质问自己是不是害怕许归走掉,再也不回来,随即又否认。
他正深陷于自我纠葛时,许归正和系统沟通。
“独立大男主?”
【是的...吧。】
“他看起来像个幼稚的小男孩。”
【但之前悠闲了很久不是吗?】系统略带委屈的开口。
许归不再理会它。
空气似乎在此刻冻结,颜琅最终还是抬头去看许归,却看到对方脸上是不甚明显的失望,嘴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双手拘谨地交握在一起。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颜琅不由自主地把手揣进兜里,避开那几乎可以灼伤他的眼神,他不想读懂里面的含义。
“如果你想我走的话,我会走的。”空气中传来一句轻飘飘却饱含失落的话。
“你想我走吗?”许归问。
颜琅感知到许归的悲伤,不知该如何回答。明明是自己先喊出那句话,但当决定权真的被递到手中时他却犹豫了。
“好啊,你走吧。”
最终他像是逼迫自己一般掐着手心,死死地咬着下唇好半天才吐露这一句。
话音落下,就见许归朝他的房间走去。
“你做什么?”颜琅问。
许归轻松一扭就打开了他的房门,转身时在他身上落下一个愧疚的表情。
“我想,走之前至少帮你把开学用的被褥套好。”
颜琅恍然大悟,随即意识到许归来之后,他从来没有自己做过这些事,因为太过习以为常所以他甚至忘记自己真的不会。
他几步追过去,就见许归坐在床边正用那双冻得发青的手帮他套着被子。
“没事,”许归脸上是勉强到不能称之为笑的表情“你跟朋友吃饭去吧。”
“我弄完这里,还要回去摆摊呢。”
果真如他所说那样,即使没有自己,他也要生活。
原本升起的懊悔被颜琅狠狠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