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程中陈玉泽的电话响起,他没有接,飞速地用手打几个字,就放回兜里。
折腾这一通,天彻底陷入黑暗,街道边路灯的光像一节一节的萤火虫点缀在地面,许归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前行,他不时用绳子调整车的重心,确保压在自己这边。
在他的带领下,两人行进到一处小平房,半开的围墙内许归夏季时种下的花草开始结出花苞,在各色花盆中占据位置,院子里早就有的一棵桂花树挂满细小的花蕊,却没有任何香味。
“到了,谢谢你陈同学。”许归像松了一口气般主动开始帮陈玉泽解开围裙。
“不用客气。”陈玉泽礼貌回应,看着青年背过他开始运货,迟疑一会儿才说道:“很抱歉,上次我不知道你和颜同学的关系。”
“噢。”许归放下手中的东西轻拍他的肩膀回应“别想太多,我和他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是真心拿他当家人,所以你那样说也没错。”
看着眼前这人真诚的目光,陈玉泽偏开视线不与他对视。颜琅用随意的口吻描述、连带着他朋友怀疑的这个人,显然不是他们口中的那样。
空气良久的沉默,最后还是许归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青年,放在其他家庭还是尚在读书的年纪,却为了自己认可的人,主动向一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孩子耐心解释。
“我没有跟他说过,也不喜欢宣扬这些,”说到这里,他细细端详的陈玉泽,像在评估这人是否适合说出这些话“我很小的时候就因为生病导致腿部残疾,到天气冷的时候就会有点疼。”
陈昱泽注意到他正在尽量将这件事说的渺小和不必在意,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就不会疼到甚至不能好好行走。
“因为这个原因,家里人都躲着我,我知道他们是觉得有愧于我。”
“所以才会自己出来打工,不想拖累他们。”
“到这里遇到颜琅的父母之后,在他们的帮助下才找到了这份营生,”说到这儿,许归指指棉花糖车“所以他们出事后我才会主动照顾颜琅。”
“他..”陈玉泽抬头看向许归似乎要说些什么,但被打断,许归自顾自地往下叙述。
“颜琅是个很独立的孩子,他不止从没让我担心,还帮我很多。”说着许归在兜里翻,却迟迟翻不到一张大钞,最终只能拿出一张五十面额的放到陈玉泽手中“但他终究还是个初中生,跟你一样的年纪,有时候会好面子、有时候会闹脾气。”
“有些事情他觉得不好意思跟别人说,我也理解。”
“毕竟我不是什么有大出息的人,也就能给他做做饭,拿点零花钱。”
“你是他朋友,所以我希望你别把这些事情告诉其他的人,免得他自尊受到影响,可以吗陈同学?”
言语之中极低的姿态让陈玉泽感到有些无法应承,甚至鼻腔酸涩。
这种场景让他回想起过去生意不好时,父母曾低声下气恳求某承包商偿还欠款,但那人只甩出几千块说让他上学用。明明是那个人的错,一向自傲的爸妈,在那一刻为了他却低头捡起钱。
父母躲着他不想让他看见的丢人一幕,和许归今日所言所语何其相似。
可惜当时他不懂,直接戳穿了父母的掩饰。
看到陈玉泽发愣的样子,许归又主动上前握住他的手,帮他把那张五十块放入兜里。
“回去的路上跟我打电话,你一个小孩自己走在路上很不安全。”
在这样的行动下陈玉泽只能含糊地应声说好,不知以何种心情离开的这沉寂的小屋,回到几人合伙开的工作室。
刚打开门里面烧烤的香气就直冲鼻翼,让人唇舌大动。因为还是未成年,所以没有酒,桌上放着可乐和橘子汽水。
他看着眼前的场景,默默的跟还打着电话的许归道一声谢,把电话挂断。
鲜美鱼头汤(7)
“颜哥,这个鸡腿你试试,挺好吃。”几个兄弟都殷勤地给颜琅布置着菜面,他面前的小碗里已经摆好各色烧烤。
“兄弟们都吃得尽兴点,不够还有哈!”颜琅脸上也是享受神色,他一边推拦着旁人给他递过来的串串,一边给几人分别倒上饮料,他真的足够细致,甚至掌握每个人爱喝什么口味。
那些受到他关心的人,顿时被这小小的细节触动,夸张地大呼荣幸。
伴随着几台电脑传出来的音效,场面热闹无比。
只是陈玉泽无法忘记十多分钟前才看到的那幅场景,忘记不了他被许归握住时那双手粗糙的质感。
就连他比许归年长很多的父母,双手都没有像他这般粗糙。
“颜琅,你跟我出来一下。”在一种莫名情绪的驱使下,他拉着颜琅,径直走出工作室。
“有急事儿?”被他这样拉着领子颜琅也不恼,脸上带着点儿放纵的笑。
两人走到一个相对昏暗的角落陈玉泽才低声跟他说:“我看你跟你哥有点误会。”
他整理思绪想要解释,却没想到对面的颜琅脸色瞬间变化。
“你想说什么?”他推开凑在跟前的陈玉泽,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散落在他脸颊,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原本松弛的脸部紧绷“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听我说...”
“你要说什么?跟我说我哥辛苦工作都是为了我,你觉得我需要吗?”自从他不再跟许归一起出摊后,许多原本在小广场的小贩遇到他都会念叨两句,有的甚至是出言斥责。
这些话没错,但他们都不知道许归和他的关系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的相亲相爱,只不过是大人对小孩的照顾罢了,他分明感觉不到丝毫情感。
“你是不是觉得跟我熟,听他们说点东西,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他皱眉质问陈玉泽“我跟他的相处方式,你根本就不了解,所以别急着教育我。”
“你问过他吗?为什么就这样否定他没把你当成家人呢?!”陈玉泽的情绪也被调动。
“你怎么知道我没问过?”丢下这一句话颜琅就独自回到房内去。
陈玉泽站在原地良久,才有些无奈扶扶额,他真没想到这个平常一向冷静的朋友,遇到许归的事情反应会如此之大。
看眼手上存下的许归号码,他觉得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好心,都应该找个机会帮助他们和好。
可惜那天之后,颜琅更加不沾家,就连晚上他洗完澡都会回工作室睡觉,和许归连简单的交流都没有。
几个工作室里的兄弟都注意到这种异常,但也没有办法做什么,一合计,觉得是许归的面目暴露,伤了他的心,又是好一顿批判“心思险恶的外人”。
陈玉泽几次想要反驳众人都不好开口。他心知是颜琅在纵容这一切,如果没有他的默认,谁也不会去说这些,只能默默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许归注意到颜琅在故意躲避着他,只当男主的创业积累期已到,依旧自得其乐的照顾着自己的花。
他并没有细看颜琅的创业历史,也因此不知道男主应该在大学时期才开始注意互联网方向,此时提前了五六年。
他灌溉院中花朵,注意着每个季节不同的花时花令,每天早上七点点准时摆摊,晚上十点收摊,过着规律的生活,十分闲适。
如果晚上收摊的时候,没人打扰就更好。
“玉泽,你真的没必要每天晚上都来帮我。”许归正在收拾旁边的玩具摊,那个熟悉的人就又出现,他无奈开口。
“当然要来,”陈玉泽熟练的从棉花糖车里掏出围裙穿上,这原买给颜琅的简陋服装已经成为他的专属“你自己一个人多不方便?”
“可是...”许归的脸上显出羞赧和不好意思,自从他跟陈玉泽上次的交流后,他的大人架子就在两人之间消弭于无痕。
“没什么可是,颜琅让我来的。”他理直气壮。
陈玉泽不是第一次这样说,从第一次到他每天如同打卡一般来找许归,都是使用颜琅朋友的身份,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机会帮助两人解开心结。
“那麻烦你了,玉泽。”
许归打包好地上的玩具,就在两人要走时,旁边的赵大妈主动将两颗打包好的鱼头挂到边上。
“小许拿去吧,”赵大妈把天气转凉后许归身体的变化看在眼里“补一补。”
随后她又瞧一眼陈玉泽,老到如她,一眼就注意到他质量极佳的贴身衬衣,不由得多关注几下。
许归向她轻声道谢,注意到陈玉泽因为鱼腥味扶着小车的手都浮现出青筋,主动与他交换位置到靠近鱼头的这一边。
陈玉泽换好后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对许归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许归也回以微笑,两人抬起小车走出小广场。
“你不喜欢吃鱼吗?”
“呃,”陈玉泽没想到许归会主动问他,既不想直说也不想撒谎“一半一半吧,好吃就喜欢。”
说完这句他自己都笑了,这不是废话吗。
偷眼去看许归,对方的侧脸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柔和,恍然间他感觉到颜琅的哥哥,实在长得非常好看,与颜琅完全不是同一个类型,最初认错两人的关系很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