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浮郁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当下别无他法,去盘问越谦一番, 总比干等着要好。
于是越浮郁找越谦出了一顿气, 然后又回到了秦太医这边来, 再次问:“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秦太医:“……”
稍许后, 秦太医叹了声气:“殿下,恕臣无能……”
越浮郁垂了垂眼:“硬熬过去……不行吗?”
“殿下,臣深知您对宴太傅的看重,若是这药能置之不理干熬过去,臣方才便说了……大皇子来时也说,这药不是能熬的,只怕熬久了……人就不大好了。”秦太医说着又止不住叹气。
越浮郁想起刚才去找越谦的麻烦,对方脸上那对宴示秋全然不似作伪的担忧和关切……想来越谦也已经盘问过越诚了,是当真没有其他办法。
越浮郁只恨之前没把越诚那个疯子放在眼里,全然没想到越诚还能使出这么腌臜的招数。
抱着要把越诚凌迟弄死的念头,越浮郁一步一步很有些艰难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前。推开门之前,越浮郁脑子里晕头转向什么都在想,但推开门之后什么声响也没有听到,越浮郁霎时间就只剩下焦急了。
那半池子水正常情况下自然是淹不死人,但宴示秋这会儿状态根本就不正常,不管怎么样,他根本就不该将宴示秋一个人留在这屋子里面……越浮郁匆匆绕过屏风,见宴示秋虽然衣不蔽体,但还是坐靠在浴池边的,并没有出事,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老师……”越浮郁走近。
宴示秋抱膝靠在池边,脸埋在膝头,这会儿整个人都在发颤,根本没听见越浮郁的动静。直到肩头搭上一只手,宴示秋抖了一下,微微抬起头回看过来,才注意到原来越浮郁回来了。
宴示秋周身发烫,眼尾带着极致的红,开口时控制不住音调带颤,隐约间甚至有哭意:“……见昭?”
越浮郁的手微微收紧。
“秦太医……”宴示秋咬了咬牙,又提起来。
越浮郁垂眼,目光落在宴示秋肩头的那颗红痣上:“老师……秦太医也没办法……”
宴示秋缓了缓神,明白过来越浮郁话里的意思后,他霎时就有些溃不成军一般,表情更加溃败无助。
“没办法……我也没办法……没用,我、我……那样也没用……”
宴示秋这会儿整个人都很无力,情绪崩坏至极,他满脑子都在想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如今的这副模样……刚刚越浮郁离开后,宴示秋试过给自己纾解,但是仍然没用,还是难受,甚至于更难受了。
从里到外的难耐,那种难受……叫宴示秋难以启齿。
宴示秋将脑袋再次埋到膝间,眼前陷入黑暗能让他好受一点,他胡思乱想着……太子太傅因为中了春.药而客死他乡,这样的死法怕是实在有些潦草,过于丢脸,只怕能被当成野史流传后世……
“老师……”越浮郁喉间微动,又喊了他一声,“……素商。”
待宴示秋再回过神时,便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在浴池的冷水里了,他眼前一片片晕眩,直到走动停止、被放到了床上安稳下来,眼前的景象才慢慢静止成形。
宴示秋有些茫然的看着将自己抱过来的越浮郁:“……见昭。”
越浮郁微凉的手贴在宴示秋发烫的脸颊上,他抿了抿唇:“老师,我……我帮你,好不好?”
宴示秋又花了点时间才明白过来越浮郁是什么意思,他霎时偏过了头:“别、别闹……你出去。”
宴示秋有气无力的想着,只是春.药而已,忍一忍不就行了吗,现在是难受,但药效总有耗尽的时候,不至于当真因着这药丢了命的……宴示秋闭了闭眼,浑身发颤的将自己蜷缩起来。
“老师。”越浮郁坐在床边,紧抿着唇,手上小心翼翼的将宴示秋身上的湿衣褪下来,嘴里轻声道,“老师……这药不能熬,熬不过去……”
宴示秋后知后觉抓住了自己的系带,还是紧闭着双眼:“……出去!”
越浮郁指尖轻缩,他看着浑身都带着支离破碎绝望的宴示秋,点了点头:“好,我出去……那老师想要谁来?”
宴示秋睫羽颤动,抓着系带的手也越发无力。
越浮郁放轻放缓了语调,仍然在问:“老师想要谁,我去给老师带来好不好?”
“谁都好,只要老师喜欢。”
“就算是越谦也没关系……老师喜欢他吗?”
“老师……让我帮你,不好吗?只是……解药而已,只当成寻常帮忙……”
宴示秋骤然开始落泪。他不想哭,但泪珠不受控制的涌出,压抑煎熬的生理与心理状况都演变成了止不住的泪水,呼吸里也带上了泣音。
越浮郁有些无措的看着宴示秋的泪珠,最后一个生涩的吻落到了宴示秋的眼尾:“老师……”
宴示秋却是被这个吻刺激到了一般,他抬起手有些无力的去推越浮郁:“见昭,不行,你……不行……”
越浮郁轻轻握住了宴示秋的手,就像他曾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老师,我可以。”
越浮郁吻上宴示秋带着破碎伤口的唇。
宴示秋眼前的景象又开始混乱了。
……
天将明时,力竭的宴示秋总算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越浮郁的指尖在他眉眼间轻抚,让他原本无意识蹙着的眉头渐渐放松平缓下来。
看着怀里沉静的宴示秋,越浮郁抿了抿唇,没忍住又低下头亲了亲宴示秋的脸,然后慢慢亲到了他的唇上。
“素商……”越浮郁小声喊,接着把人紧紧抱在怀里。
因为还没有分开,越浮郁这样骤然的抱紧使得彼此之间更加亲密,睡梦中的宴示秋无意识轻咛了声,听得越浮郁刚平复一点的心跳不禁再次加快。
“素商,素商素商……”越浮郁紧抱着宴示秋,一手紧紧握着他的手,其他动作却是小心翼翼怕吵醒了他,就这样又胡来了一回。
期间越浮郁脑子里全是先前宴示秋低泣的模样。
那么脆弱又秾丽的宴示秋,他的老师,他的素商,会仰着头接纳他的吻,会在一回结束后崩溃的抱着他的脖颈、将头抵在他肩头自暴自弃的说还不够的……宴示秋。
直至有阳光透过窗纸洒入屋内,越浮郁才抱着宴示秋睡了过去。
越浮郁做了个梦,梦里还是宴示秋。
他梦到宴示秋和他玩笑、眉眼间满是轻松揶揄,又梦到宴示秋抱着一册书在窗下的贵妃榻上小憩,被他吵醒后便随手卷起书敲他的脑袋,还听到宴示秋用各种语调喊他,一般喊他“见昭”,气恼时喊他“越浮郁”,实在无奈了便拖长了调子说“我的殿下”……
越浮郁在梦里一直在笑,醒过来后抱着怀里的宴示秋也忍不住笑。只是这笑并没能持续多久,越浮郁的表情便在逐渐的冷静中变得僵硬起来。
……笑什么呢?
老师不会高兴的。
越浮郁坐起身,指尖在空中虚虚的描绘着宴示秋的脸,他想起了夜里宴示秋起初那一连声的“不行”……
越浮郁沉着脸起身,潦草穿好了衣裳,然后打开门,问不知守在外面多久了的砚墨:“什么时辰了?”
昨夜越谦和秦太医父子俩是直接到越浮郁房门前找的他,之后秦玉言马上就被派去外围守着了。越谦在人前并没有直言宴示秋被下的是什么药,只单对着越浮郁和秦太医时比较明白的说了,所以之后才被动静吵醒的姚喜和砚墨并不清楚宴示秋具体的情况。
即使后来越浮郁去盘问越谦,两人的说法也都很隐晦。越谦不会跟人说宴示秋中了什么药,秦太医自然更不会说,即使是对着伺候宴示秋的小厮砚墨,秦太医也嘴严得很,毕竟这事儿……不是什么适合与人言的小事。
所以这会儿一夜过去,砚墨和姚喜还是不知道宴示秋到底是怎么了,只大概猜到是二皇子动手脚往冰盆里下了什么药、大皇子知晓后连夜赶来报信,之后太子殿下将中了药神志不清的宴太傅带到了他的房间,而秦太医一直在研究冰盆里的毒,但似乎没什么起效。
砚墨担心自家公子,实在是坐不住,所以跑到了越浮郁屋子前的院子里守着,这会儿可算看见门开了,砚墨连忙站起身回道:“巳时刚过,殿下。公子他怎么样了?秦太医说还是没找到解决的办法,这可怎么办啊殿下?大皇子也问了好多回了,这会儿姚喜独自在那边屋子里守着大皇子呢……”
才过巳时,那时辰还早,越浮郁本以为自己睡了许久,这下看来倒是没睡着多久。
“老师没事了。你回老师房里,给他拿身干净衣裳来。”越浮郁道。
越浮郁待宴示秋有多上心,砚墨也是清楚的,当下听到越浮郁这样说,砚墨登时放了下心,忙应道:“是。”
砚墨转身朝宴示秋那间屋子过去,很快抱着一整套换洗衣裳回来了。他下意识就想要走进屋子去伺候,越浮郁却没让他进,只接过衣袍后便将门关上了。
砚墨只好又回到了院子里守着。
……
越浮郁将宴示秋的干净衣袍放到了浴池边,然后取下了堵着热水水道的塞子,顺手将冷泉水那边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