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二皇子是犯了错被外放出京的,再让一个忠烈之后陪着同行,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大说得过去,所以当时皇帝没有同意。
直至去年皇长子越谦及冠,文皇后一派为了争权各种相逼,甚至隐隐有利用文皇后义女、珧安郡主祝明薇在军中的“情分”来拉拢武将的趋势。皇帝越征坐不下去了,正好祝明薇似乎也不大喜欢被利用来争权,她虽然对文皇后这个义母、文皇后的两个皇子有点情分,但那是私人感情,她并不想参与争权,便借着年宴之上、皇帝问她有没有什么心愿之时,再次提了前往建阳府的事。
这次皇帝允了,荣太后一派也没有插手,于是今年年初,祝明薇便带着一小队祝家留下的精英侍卫,来到了建阳府,也住到了越诚的府上。
越诚虽然对文皇后这个母后、越谦这个大皇兄爱答不理阴阳怪气,但对祝明薇这个义姐却还算亲近礼貌。祝明薇到了建阳府后,借着皇命接管了建阳府的一部分军中之事,每隔一月便会递折子回京述职,皇帝在朝堂上也不吝夸赞。
不过,来了建阳府之后,和冉新等官员打了些许交道,宴示秋和越浮郁知道,那些人根本没把祝明薇和她练兵之事放在心上。
在那些官员眼里,建阳府这个地方除了水患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危险,用不着强兵干将,而且以往练兵都没练出什么成绩来,珧安郡主一个金尊玉贵长大的娇小姐又能干什么大事,即使祝明薇作为祝氏遗孤、如今在军中仍然很有情面和威信,那也不足以入眼。
……
宴示秋和越浮郁在快到江边时下了马车,打算步行过去。姚喜和砚墨也要跟,但总得有个人守着马车,于是两人快速划了个拳,最后砚墨满脸担忧的留在了马车这边,姚喜赶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他们从人流侧面一路好不容易走到最前面时,冉新和几个官员、一些官差打扮的衙役都还在这边,荣遂言也在,还有一些老百姓。冉新和其他官员似乎想要离开,但荣遂言叫住了他们,问他们这是想做甩手掌柜、顶着父母官的名头却什么都不管吗?
荣遂言都这样说了,周围又这么多百姓,冉新和其他官员渎职贪贿虽然是家常便饭,但在人前还是习惯要装装样子的,所以这会儿也不好离开。
但面对百姓们希望官府出钱为他们修缮房屋这些请求,冉新他们也是半句都不松口的。
“荣大人,各位百姓们,当真不是官府不管,是府衙里真的没钱啊!这么大个建阳府,每年朝廷拨款也就那么点,东边用一点,西边用一些,哪里有钱啊!”冉新和官员们说着车轱辘话。
越浮郁便是在这个时候插入话来的,声音比人先出来:“按冉知府这说法,还是朝廷的不对了。”
见来的是越浮郁和宴示秋,冉新和一众官员们面上一抽,然后强颜欢笑着行礼:“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宴太傅。”
冉新又说:“是下官方才失言,并非朝廷之过,还望殿下莫要放在心上。”
听到来人里有太子,那些此番家被淹了的老百姓们,里面有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咬牙就站起来往他们这边冲,叫挡在所有百姓面前的官差给手拿刀剑拦了下来。
人是拦住了,但声音没有拦住,那几个人豁出去一般吼道:“求太子殿下给我们做主啊!冉新他们这几个狗官!不拿我们老百姓当人看啊!”
“对面的玉明府也经常发洪水,但人家那边知府老爷就做人事!”
“就是!我有亲戚在那边,说他们那堤坝修得又坚固又高,挨着江边的人都会被劝着往城里住,要是受了灾,官府不光会帮着修屋子,还会给发粮食发银子!就我们建阳什么都没有!年年都死人啊!没被洪水卷进去,后头也要病死!”
“太子殿下救命啊!京里来的大人们救命啊!”
有了起头的几个人,剩下的百姓们也被感染,原先坐着跪着的也都起来一块喊,还有周围本来是看戏的一些老百姓也混在人群里出声。
冉新和他身后的几个官员被这一幕气得够呛,冉新干脆对着官差们大吼道:“把他们给本大人拦住!打头的那几个全给抓起来!寻衅滋事,胡言乱语!”
“让他们说!”越浮郁冷着脸,声音发沉。
“太子殿下!您不能听这些刁民的无稽之谈啊!他们就是不知足!我们建阳府公中为何没银子,可不就是他们这些又穷又懒的刁民用太多了吗!”冉新身后一个官员道。
冉新也忙不迭接话:“太子殿下,建阳当真是没钱啊,下官刚才跟荣大人说呢,这建阳花钱的地方是真的多,又不像对面的玉明府那样发达,玉明府每年上交国库后留下的赋税都够他们那边过活了,就我们建阳府非得靠朝廷救命才行……”
“旁的暂且不提,今年刚送到不过大半月的那批银两呢,冉知府莫不是要说也已经用完了?”宴示秋沉声开口。
冉新就装模作样的长叹一声:“虽是没花完,但这些日子修缮堤坝建造御洪工程也已经用去不少了,这会儿就是全拿出来给百姓们修缮房屋,那也是不够的……”
“冉知府,你莫不是以为太子殿下不食人间烟火,理不清三万两银子到底能做多少事?”宴示秋冷笑了声,将“三万两”这三个字说得很清晰,又道,“且今年刚送到的三万两,本就是用于明年御洪与灾后的。冉知府去年谎报灾情,今年谎报御洪之事,拖延至太子殿下来到才勉强开始修缮工程,本该用于今年的款项也不知去向……一桩桩一件件都还没与冉知府你清算,现在你又这么粗陋的扯着谎,是当真不把太子殿下放在眼里,还是你压根连皇家威仪都不放在眼里?这建阳府还是你冉知府的地方了不成!”
若是与越浮郁这个太子殿下说话,冉新还能勉强压着脾气,但这会儿被宴示秋这个他觉得根本没有实权的太子太傅一句句铿锵有力的质问,冉新就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了,笑容也不是很能装得起来。
冉新咬咬牙,对宴示秋道:“宴太傅何必这么危言耸听的诛心,下官的夫人是对朝廷忠心耿耿的霍老将军的外孙女,下官的岳丈是京中统管中书省的中书侍郎,时常为皇上分忧,下官在这建阳府兢兢业业十数年,宴太傅平日里只会看书,不懂这些,还是不要胡言乱语的好,太子殿下都还在这儿呢,宴太傅还是莫要越俎代庖……”
“冉知府这话的意思是,你在这建阳府的所作所为,霍老将军与庞中书都是一清二楚并且大力支持的了?”宴示秋挑了下眉。
冉新素来都是被奉承着的,这时被一再挑衅,一时间没能控制住,毫不犹豫回道:“那是自然!”
冉新本意是想说自己有妻子娘家做靠山,却忘了以当下的情形,即使没有其他证据,参他一本渎职绝对是够的,至少他这建阳府知府不可能再当下去。而他如今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说,全然是把霍老将军和庞自宽拉下水。冉新气血上涌没能想起来这茬,但跟在他身边的冉府管家却是反应过来了,只是也拦不住气势汹汹的冉新。
冉新说完之后还更加嚣张起来,想起自己的岳父和手握兵权连皇上都礼遇有加的霍老将军,冉新一时间也不想再在人前奉承着别人了,径直紧跟着说:“这里刁民闹事,下官自会处置妥当,太子殿下和宴太傅还是先行回驿馆吧,别在这里万一磕着碰着,下官可不敢负责。还有荣大人,这些日子也辛苦了,都回去吧,来人,送几位贵人离开!”
那些官差听冉新吩咐听习惯了,当下竟还当真朝越浮郁和宴示秋他们这边走了过来,至于也被冉新提及的荣遂言,在越浮郁他们刚刚到了江边之后,便早已经站到了他们近处。
宴示秋皱起眉,看了目瞪口呆的姚喜一眼,姚喜立刻回神,端着东宫太子近侍的气势喝到:“大胆!你们是要跟着冉新造反不成!竟敢胁逼太子殿下!”
被这么一提醒,靠近的差役们才反应过来似的,当即停了脚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就那样站着。
冉新背后的官员们已经开始觉得不妙,但冉新不惧反而更加嚣张:“太子殿下,下官可没有要造反,您身边这公公说话可太僭越了,太子殿下身边怎么能都是这样的小人!”
说着话,冉新还背着手朝他们这边走得更近了些,都没发现原先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这会儿面面相觑,都没敢跟。这些跟着冉新的官员也不是什么好官,但他们没冉新的“胆大”。
“太子殿下,二位大人,还是听下官一句劝,今日回驿馆去好好歇息,明日不是还要回京吗,还是别在建阳府耽搁下去了。”
冉新一句句的,简直是在不停的往他们手里送当下直接发作他的机会。宴示秋和越浮郁本来想回京后再上奏处置这个人及建阳府的事,但当下显然是要改变一下计划了。
于是宴示秋的目光落到了附近一个差役挂在腰侧的剑上。
待冉新话音落下,一把泛着冷光的剑也落到了他颈上。
宴示秋径直从差役那边抽出了剑身,然后反手就落了下来,他长身玉立的站着,面上很沉静,仿佛此时剑指的只是一个死物。